阿布满只盯着她白生生的小脸,太阳逐渐升起来了,照射在她带了细细绒毛的脸上。有一种叫人想要破坏的稚气,也有无人能窥探她心思的神秘。
她再睁开眼时,眼里有光,明明是要剥取狼皮,可阿布满突然觉着,这孩子的眼睛里,有深重的哀伤和悲悯。
她就跪在那里,一点一点,将狼王的皮毛剥了下来。她确实气力有限,用起力来,额头一根细小的青筋都在跳动,说不出的认真可爱。
不过一会儿工夫,她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汗珠渐渐凝聚,汇成汗流,砸到她衣襟上,狼尸上,冻土上。
阿布满的手下先还带了看热闹的心态,可眼见着她凝神灌注,连短刀划到手背上,留下道道血痕,她都不曾停手。
许韧一直看着她,看着她,她从来没有离他这么远,也从来没有离他这么近。
一个人的成长,究竟是某次春雨来时的瞬间拔节呢?还是一次次,在这样无知无觉的时刻,她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看到了自己,看到了命运?
当那狼皮完整地从狼王尸身上剥离时,阿布满的手下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喝彩。
阿布满更是笑意深深,甚至带了很多自豪。
“好姑娘!”
舒德音的腿已经僵硬了,她勉强站起来,一个踉跄,阿布满伸手来扶,可她已经落到了许韧怀里。
舒德音靠在许韧身上,手还无意识握着那张狼皮。
阿布满对许韧投去不满的一瞥,转而对舒德音笑道:“我亲手给你硝制了……”
舒德音却是有点自嘲地一笑,手一松,狼皮委顿垂地。
“都埋了吧。”
众人不解,面面相觑之时,她已经转身往营帐走了。
阿司和阿西赶紧跟上,都着急得很:一看就是流了好几身汗,这破地儿缺水,都不能给洗个澡,可别冻着。
倒是许韧和阿布满两个人站在狼尸旁边,都低头凝视了许久。一个满头雾水,另一个却是心痛难以抑制。
再上路的时候,许韧就没顾那许多,请两阿和两铁坐了一辆,他上了舒德音那车。
狼王的皮不是那么好剥的,舒德音只觉得膝盖已经麻木没有知觉,手也没了力气,整个人有些虚脱地样子,靠在厢壁上懒懒放空思路。
等到许韧上车来了,她便笑了,许韧在他怀里一靠,拉着他的大掌帮自己揉膝盖。
“跪麻啦!”
这怎么是跪麻了?分明是地上太冷,进了寒气。
许韧拿了手炉给她在膝盖上滚着,并没有说话,一时车厢里只有静默,倒有点叫舒德音昏昏欲睡。
就在许韧以为她睡过去的时候,她把玩着许韧空闲的那只手,低声道:“姑姑收殓了祖父、伯父、我爹爹,还有大堂哥……”
许韧给她熨膝盖的手便停了停。
“如果姑姑死了,他……不会把姑姑给我的。如果姐姐死了,我会收殓她,把她葬在娘身边……”
许韧有点想捂住她的眼睛,可他一动不动听着。
“如果我死了,姐姐也会把我葬在娘旁边,”她小小的手掌握着他的手,“如果我最后一个死,先生,你会收殓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