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了一路的见闻,舒德音自然问起了多吉的母亲。
“当真另嫁到部落中?”
徐掌珠抿嘴点头,当真。
“西岐对于这些,并不如咱们晋朝严厉,没有说定要压着女子从一而终。可这便是开化么?倒也未必,因着他们看来,女人必要繁衍生息。只要还有生育的能力,还有操持后方的能力,便不能浪费。”
所以许女子丧夫后另嫁,并不是什么“女子也能追求自身的幸福和自由”,不过是当成了不能闲置的资源,要重复利用罢了。
舒德音一时叹息,真不知这和晋朝强求女子守节相比,到底哪种更加荒谬。
“太后另嫁,可有什么情由?”
其中故事,徐掌珠倒没有特别清楚,就她有限的信息看来,似乎太后同喆擒部早有默契,多吉也没有在里头做什么激烈反对。
“这么看的话,只怕喆擒部和多吉早有利益牵扯,这个倒有九分准了。”
徐掌珠便盯了她若有所思的眼睛:“你在想什么?”
舒德音看看她,没有回答,反问她:“你对多吉,对西岐,都是什么个想法儿?”
还有什么想法儿?从前天真的小姑娘,哪怕低估了现实的残酷和冰冷。
可她已然选择了一条道路,若是不能走出一片芳草萋萋、鲜花着锦的路来,似乎最对不住的就是自己。
“呦呦,我的做法或许错了,但想法,始终如一。我期盼两国和平,给百姓更多的时间休养生息。哪怕这意味着,马放南山良弓藏,我祖父和许家祖父那样的老将,渐渐淡出权力的中心。”
其实真正的明君,纵然当真是太平盛世,也绝不会亏待将士——晴天和暴雨,谁也说不清明日又是什么天气。
不过此刻,徐掌珠面前就坐着舒德音,这是文官版本的“马放南山”最直接的受害者,活生生的证据。
“掌珠姐姐,阿布满带我和先生去见了一个人……”
她就从阿谷穷说起,说回到了白老爷,说到了被舒德音留在西北的白琉朱。
“就你所知,多吉……像是这后面的影子吗?”
徐掌珠的脸色变了又变,几次咬住唇止住了要脱口而出的低呼。
“你是说,在耀州时,那白……小姐,也处心积虑了接近你?”
“是了,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猜出来我的身份,想借我做个跳板,要接近三哥罢了。”
徐掌珠垂了垂眉,白琉朱想借了舒德音做筏子,定然也是走一步看一步,图谋慢慢打入到西北的核心圈子里去罢了。
“?他们贼心不死,难道不是还抱有了希望?”
徐掌珠说了这句,舒德音便知道她对多吉存了怀疑:如果白琉朱后面的人和多吉不是一条道上的,他们不应该是图谋西北,而要先在多吉身上使力,先将能握在手里的抓紧。
既然已经说开了,徐掌珠的思路愈发清晰起来。
“其实两国和谈的时候,我家里也打听过许多西岐的事情。都知道阿布满虽然同许家有私仇,可许家祖父布了局杀了阿布满的弟弟,他都为了和谈没有闹得不死不休,我以为,他身后的多吉,定然也是万分渴盼和平的。”
可到了这里,却发现不是。如果说阿布满对于中原文化的向往,是图强图变,那么多吉的态度,矛盾的可怕。
“他身上,有极其复杂的东西。一方面,他向往中原,甚至想听我说说,京城里的皇亲国戚,权贵高官,过的是如何体面煊赫的日子;可另一方面,他厌恶中原,瞧不上中原,大妃等人与我为难,他向来视而不见,有时候我甚至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