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和房客告别,拉着他往外走,煤球迟疑了片刻,站在原地缓慢地摇着尾巴,似乎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短暂出现又走了。
到了门口,季时屿脚步顿了下,回头去看它,说了句:“你要不要跟我走?”
然后煤球便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慢腾腾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到了他脚边,趴在地上舔了下毛,然后起身扒住他的腿,“嗷。”
它生来就不讨喜,别的流浪猫都很会亲人,会撒娇,它不会,连喵喵叫都不会,惯常都是粗着嗓子,嗷来嗷去的,显得很凶。
季时屿顺手把它抱了起来,有些嫌弃它脏兮兮的,皱着眉把它拿得离怀里远一些,两个人驱车去很远的地方才找到宠物店,替它检查了身体,发现已经衰老得很厉害了,牙齿发炎,左眼也半失明。
厚厚的毛下面,有一道很深的还没愈合的疤痕,在大腿下面,像是被什么勾到了,刚刚抱它的时候它有细微的挣扎,但也没太反抗。
或许是真的年纪大了,当年它在南菏是猫霸,方圆五公里没有敌手,横行无忌,每天最大的乐趣是去偷鱼,偷不到就自己蹲在白湖边试图捉鱼,它下过水,咬过一只红鲤鱼,那鲤鱼有它半个大,被它硬生生拖上来的。
也有看不惯它的人,但逮不着它,想下药它也不吃乱七八糟的人的东西,除了程焰和程训之喂它,其余人喂,它连闻都不闻,惯爱偷着吃抢着吃,每天还不重样地偷,毫无规律可循,总之是一只臭名昭著的猫。
能活到现在,也算是奇迹了。
程焰等医生给它处理伤口的时候,忍不住笑了下,对季时屿说:“我爸说的没错,祸害遗千年。”
季时屿却笑不出来,只扯了下唇角,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想带它走了。
它跟程焰,真的很像。
历经千辛万苦,仍旧一往无前,且永不服输,永不软弱。
成穗考去了滨海,大一的时候去找过程焰,两个人约在学校见面,后来各自都有自己的生活,联系便少了,逢年过节互相问候,倒是一直保持着联系。
可惜她也已经工作了,本来说要见面,可临时出差现在不在南菏,所以也没机会相见了,很多人都会渐行渐远的,无论你多么不想。
除了她,程焰也没有别的朋友了,更没有其他可留恋的地方。
程焰买了个猫包,背着煤球跟季时屿在白湖边走了走,岛上似乎翻新了,原本的白房子因为违章建筑被拆除了,招标做旅游项目,看起来还在建设,上面都是未竣工的建筑痕迹。
季时屿遥望那里,曾经那点儿旧事,恍惚已经褪色到记不清了。
这辈子大概是忘不掉的,但好像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他抬手搭在程焰肩膀上,她敏感地扭头去触摸他的心口,问了句,“不舒服吗?”
这动作隔了这么多年,程焰仍记得清楚,那时他“心脏不好”,手搭在她肩膀的力道透着压抑的痛苦。
季时屿笑了下,旋即又沉默了,抬手捏了捏她的脸,“没有,我很好,还可以扛起你跑个马拉松。”
程焰撇嘴,显然是不信。
但确认他真的没事,于是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了下,低声说了句,“我真是,拿你没办法,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季时屿:“……”
他沉默了会儿:“我都不知道我应不应该高兴。”
程焰笑了声。
两个人走到这条路尽头,叫了一辆车走了。
因为带着煤球,它年纪大了,不忍心办托运,便租了辆车回江城。
一到家风尘仆仆,程焰把猫撒出来,就去洗澡打算休息了。
是在邬江的小别墅,季时屿去把各个门窗都关了,免得它跑出去,隔着浴室门问程焰,“给它换个名字吧!”
程焰不大有精神地说:“煤球不挺好的?”
季时屿:“……有辱斯文。”
程焰:“你可真难伺候。”
少爷总是讲究的,程焰思考片刻,“你取吧,不过我觉得它这年纪可能也没法接受新名字了。”
煤球这个名字也已经是七八年前的名字了,除了程焰和程训之,也没人叫,它又不是家养的。
季时屿最后说,干脆就叫喵喵算了,但他发音听着总觉得是——渺渺。
渺渺长渺渺短的。
程焰很难不怀疑他是故意的。
“渺渺,要不要跟我睡?”他半躺在床上,声音散漫地喊着,对着猫,却看着程焰,笑得有些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