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崇佛的人不少,霍留行时常研读经书倒不奇怪,但佛法讲究慈悲为怀,这剑本是见血的凶煞之物,如此岂不自相矛盾?</p>
霍留行淡淡一笑:“铸剑之人道我一身戾煞之气,该拿佛祖压一压我。”</p>
“那郎君读经书难道并非是因信佛,而只是为了修身养佛性?”</p>
他点点头,笑着盯住她一双懵懂的眼睛,压低声道:“毕竟杀多了人。”</p>
仲夏的天,沈令蓁蓦地不寒而栗起来,结巴道:“郎君杀……杀人也是保家卫国,可以理解的……”</p>
霍留行笑了笑:“那倘使我不为保家卫国杀人呢?”问罢,忽然看了眼守在一旁的京墨,又轻飘飘瞥了瞥墙根的方向,跟沈令蓁说,“闭眼。”</p>
他这指令下得突兀,沈令蓁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愣愣看着他手掌一翻,拔剑出鞘,随即将剑反手一掷。</p>
剑光凛然,听得“嗤”一声入肉响动,墙头“咚”地摔落了一个小厮打扮的人。</p>
那剑牢牢穿透他的胳膊,将他死死钉在了地上。</p>
霍留行在他震天的惨叫声中负手上前,弯下腰笑着问:“我们那位不死心的殿下给了你什么好处?”</p>
那小厮咬着牙抽搐,嘴里模模糊糊溢出几个字:“郎……郎君,小人不是……”</p>
“不说无妨,我也不太关心,主仆一场,送你一程。”霍留行笑了笑,蹲下去温柔地掐住他的后颈,轻轻巧巧一折。</p>
“咔”一声,那抽搐着的小厮头一歪,彻底没了生气。</p>
沈令蓁全程忘了闭眼,直到这时才后知后觉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后背淋淋漓漓下了层冷汗。</p>
那铸剑之人说的对,霍留行根本不像她初见时以为的那样温润如玉。</p>
他念着世间最慈悲的佛法,杀人时却连眼睛都不眨一眨。</p>
他若是玉,那也是“玉面修罗”的“玉”。</p>
——</p>
出了这么个岔子,沈令蓁自然没了游府的兴致,浑浑噩噩地跟着霍留行回了家。</p>
她起始还道那小厮是她阿爹安排在沈宅的,后来听霍留行那句“主仆”,再细看小厮身上藏蓝色的粗布麻衣,才辨别出是霍府的下人。</p>
看来是赵珣人虽走了,却不死心地买通了霍府的小厮。这小厮今日恐怕一直在伺机待动,发现可疑,才一路偷摸着跟来了这里。</p>
沈令蓁忽然想,以霍留行的本事,未必不晓得有人跟着他,故意放任这小厮进来,或许只是为了引蛇出洞,除之后快罢了。</p>
赵珣能想到的,他也一定能想到,既然如此,又怎会容忍府里有奸细的存在。</p>
到了霍府门前,沈令蓁还没缓过劲来,霍留行要扶她下马车,她却浑身一抖,避开了他的手:“郎君还没洗手……”</p>
此次与前两回有些不同。前两回见他杀人,皆是两边仓促对战,一则瞧不清细节,二则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形势,下重手也是情理之中。可这次他笑着拧断人脖子的手法,和惩治背叛者的狠辣用心,着实惊着了她。</p>
虽然可以理解他的难处,但回想起来,她仍然暗暗发怵。</p>
霍留行无奈地放下手:“我提醒你闭眼了。”</p>
她有些委屈:“我哪有这样敏捷的反应,郎君应该主动替我捂上眼才是……”</p>
他叹气:“好,是我思虑不周。”</p>
眼见他认错,她又心软:“没关系,郎君杀敌为重。”</p>
霍留行发笑:“那为了杀敌,没舞成剑,可要再给你演一遍?”</p>
沈令蓁摇摇头:“我已经见识到郎君高强的武艺了,果真与上回在汴京一样非同凡响。”</p>
“一样?我倒是不记得,我当时使了什么剑法了。”霍留行眯了眯眼,盯住了她。</p>
“可不就是今日这剑法吗?”她缩手缩脚地比划,“这么一翻,这么一拔,这么反手一掷……不过你上回更凶,一剑过去,把人脑袋都串起来了……”</p>
霍留行的眉头渐渐蹙了起来。</p>
他这一刀穿颅的剑法,要说天下独一无二倒也不敢,但至少应当屈指可数。</p>
连这都与他如出一辙,可真是奇了。</p>
他这边正沉思,忽听沈令蓁颤巍巍地道:“郎君,我也知道你的秘密,你往后不会真欺负我吧?”</p>
霍留行回过神来:“怎么,你也要背叛我?”</p>
沈令蓁飞快摇头:“我一定同郎君荣辱与共,对你的秘密守口如瓶。”</p>
“嗯,”霍留行点点头,笑着轻轻揉了揉她的后颈,“你这么乖,我当然不会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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