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参与宁西高铁银吴标段建设,并立志要将这项工程建设成中国高铁的标杆,为自己的家乡做出一点贡献。这是他人生最后一个愿望,否则他死不瞑目!”刘建一字一句开口,声音响彻整个会议室,久久不散。
刘建的话振聋发聩,周林生等人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刘建颤抖了一下,继续说道:“因为这一切,王总工隐瞒了自己的病情,同时也让我帮他隐瞒。三月份的时候,他在施工现场昏迷,也不让我说出实情。他想坚持到工程竣工的那一天。为了实现这个愿望,他每天按时用药,强迫自己吃东西,而且还要服用止疼药物,最近已经开始服用吗啡片了。但我知道,他坚持不下去了。”
话音落下,刘建低下了头,双眼通红,眼中泪水涌动。哪怕他对这一切一清二楚,但亲口说出来之后,内心还是被深深地触动,同时也为王忠国的病情恶化感到痛心。
与此同时,会议室里一片安静,周林生等人被深深震撼了!
他们无法想象,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需要多么坚定的信念和忍耐力,才可以在抗争病魔的同时,敬业地坚守在工作岗位上。但他们知道,王忠国做到了这一点,并且承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折磨与痛苦!这让他们感到震撼的同时,也有一种揪心的痛,内心深处充斥着对王忠国崇高的敬意!
“书记,我建议会议暂时停止,我们先去医院看望王总工。”足足过了半分钟,会议室的安静才被打破,周林生向书记赵新社说出自己的建议。
“好。”赵新社点头同意。虽然安全质量分析会很重要,但他认为周林生的提议很对。在这个时候,他们应该第一时间去医院看望王忠国。
“周经理、赵书记,我们开完会再过去吧。”
刘建开口阻止,他的情绪看上去稳定了许多,“我师傅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我们过去也帮他做不了什么,反而会让他觉得是自己影响了安全质量分析会。这会让他内疚的,他也不愿意让我们这样做。”
“好,那我们开完会一起过去。”周林生稍做沉吟,采纳了刘建的建议。
中午十二点,银吴项目部二季度安全质量分析会结束后,刘建等人没有吃饭,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医院。当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王忠国还在输营养液,陈有成提前得知刘建一行人要来,特地在住院部门口等着。
“陈主任,王总工情况怎么样?”周林生率先向陈有成问道。在银吴项目部,综合部实则就是办公室,无论是周林生还是刘建等人,都习惯称呼陈有成为主任。
“经理,王总工情绪挺稳定的。另外,我按照医生要求通知了王总工的家属,他们下午就到。”陈有成回答道。
“好。到时候,如果王总工要回西市治疗的话,你安排好车辆和陪同人员,一定要安全地将他们一家人送回西市,并协助办理住院的事务。”周林生做出安排,然后带着众人进入住院部大楼。
病房里,王忠国躺在床上输营养液,两眼发直地望着病房的天花板,眉目之间满是遗憾。纵然他有千般万般不甘,但他也知道,随着自己的病情被公布,必定无法继续参与宁西高铁银吴标段建设了。
周林生带着刘建等人进入病房,见王忠国骨瘦如柴地躺在床上,想到刘建之前在会上所说,心中一痛。他率先上前,开口呼唤王忠国:“王总工。”
“周经理。”王忠国蓦然惊醒,下意识地要起身。
周林生眼疾手快,连忙扶住王忠国,摇头道:“王总工,你躺着输液,不用起来。”
“周经理,书记,各位,实在对不起,我向你们隐瞒了病情。”王忠国真诚地向周林生等人致歉,然后又补充道:“不过,虽然我是带病上岗,但丝毫没有影响工作,也没有影响到工程施工和进度,关于这点,刘建可以帮我做证。”
刘建闻声,心中一痛,红着眼,转过头,不忍去看王忠国。周林生、赵新社几人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扎了一下,胸口发堵,两眼发热。
“王……王总工,不用刘建做证,我们都看在眼里,你比我们每个人都敬业。你——受苦了!”周林生扶着王忠国的肩,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发颤,眼睛湿润。
这一刻,活了大半辈子、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周林生,被王忠国的敬业和奉献精神感动得热泪盈眶。不光是他,赵新社等人亦然!
“王总工,接下来你好好治疗,需要项目部和公司做什么你尽管开口,我们全力配合。至于施工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有我们!”周林生再次说道。
“好。”
王忠国轻轻点头,眉目之间的不甘和遗憾消失了,像是卸下了重担,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随后,书记赵新社等人也先后上前与王忠国交谈。虽然他们都知道王忠国的病情很严重,但还是让王忠国保持良好的心态,科学治疗,争取早日康复。
“周经理,书记,你们去吃饭吧,我留下来陪我师傅。”当众人挨个与王忠国交谈之后,刘建对周林生、赵新社两人说道。
“好,刘建,今天你就不要去单位和施工现场了,安心在这里陪王总工。”周林生点头,他知道刘建与王忠国师徒情深,必然有很多话要说。
随后,刘建将周林生、赵新社等人送出病房,然后让综合部的两名工作人员也去吃饭、休息,自己留下来陪王忠国。
“师傅,你不要怪我……”刘建坐在床边,率先开口。
“刘建,说实话,我醒来得知是陈主任他们送我来医院,并且他们还知道了我的病情,我是挺生气的。”王忠国直接打断了刘建的话,然后苦涩一笑,“但后来,我又释然了。周经理安排综合部的人送我来医院,这是正常逻辑。而且,你是工程技术部部长,要在安全分析会上发言,也不方便送我过来。”
“师傅,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重要的是,我认为你身体到极限了。从内心深处而言,我不想帮你隐瞒病情了,我想让你最后的时间好好休息,陪陪家人。”刘建丝毫没有隐瞒自己的目的。
“唉——是啊,我的身体确实到达极限了。”王忠国轻轻叹了口气,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身体状态——体内肿瘤开始挤压他的神经、内脏,那种疼痛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哪怕服用吗啡片他也有些承受不住了。
刘建闻声,还想再说什么,突然听到开门的声音,转身一看,看到王忠国的妻子蒋秀芳和女儿王玲推门而入。
“忠国!”
“爸!”
蒋秀芳和王玲看到王忠国骨瘦如柴、面色发黑,穿着病服,躺在床上,哭着冲向了王忠国。
刘建见状,迅速起身,但没有跟两人打招呼,只是默默站在一旁。
“忠——忠国,你好端端地怎么就得癌症了呢?”蒋秀芳率先冲到病床前,双手攥住王忠国没有扎针的右手,哭着说道。
“爸,你得了癌症,怎么也不告诉我跟妈?”王玲也扑到床前,哭着开口。
“你们不要担心,我没事。”王忠国微微一笑,反过来安慰妻子和女儿。
“你都这样了,还没事?我们娘俩能不担心吗?”蒋秀芳说着,想到了什么,哭得更凶了,“陈主任在电话里跟我说,你在来宁省之前就查出了癌症,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而且,你还带病工作——你不要命了吗?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们娘俩怎么办?”
“是啊,爸,没有你,还有其他人干工作,你干吗要带病工作啊?何况,你得的是癌症……”王玲泪流不止。
这一次,王忠国没有开口。他为了实现人生最后一个愿望,隐瞒病情,带病参与宁西高铁银吴标段工程建设,对妻子和女儿来说,这很自私。一直以来,他都对两人很愧疚。
“刘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师傅的病情了?”眼看王忠国不说话,蒋秀芳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质问刘建。
“对不起,师母,我……”刘建先是致歉,然后准备解释。
然而,不等刘建将后面的话说出口,王忠国便打断了:“这事不要怪刘建,是我让他隐瞒我的病情的!”
“为什么?”
蒋秀芳和王玲异口同声,满脸的不解。
“具体的原因,我稍后告诉你们。你们先平复一下情绪,稍做休息。我和刘建有话要说。”王忠国答非所问。
“师傅,你先和师母、玲玲说,我去外面。”刘建说道。
“刘建,我先跟你说。说完之后,你好回去工作,不要将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我这里。”王忠国摇头,态度坚决。虽然周林生安排刘建今天不用去项目部和施工现场,但王忠国希望刘建能够尽快返回施工现场,盯控施工。
“刘建,听你师傅的吧。”蒋秀芳的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虽然她和女儿都有很多话想跟王忠国说,但她也了解王忠国,故而顺了王忠国的心意,带着王玲离开了病房。
“刘建,我以为我能坚持到工程竣工的,却没有想到会中途退出。说实话,我很不甘心,但也没办法。我的病情公布了,组织上不允许我继续带病上岗。而且,如你所说,我的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无法继续坚持了。”
王忠国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眼睛微微有些泛红,眉目之间再次涌现出了不甘和遗憾,“唉——老天爷要是再给我两年时间该多好啊!”
“师傅……”刘建闻言,心如刀割,试图说些什么。
“刘建,我会向项目部和公司建议,由你接替我的位置。今后,项目部施工和技术这块需要你挑大梁。”王忠国打断刘建的话,说出自己的计划。
在自己时日不多的时候,王忠国不担心自己的身体,不顾及家人的情绪,而是想着工作和刘建的事情。这一切,令刘建再也忍不住了,瞬间泪流满面。
“刘建,人生在世,生离死别,这是自然定律,看淡一点,不要担心我,专心工作,一定要将宁西高铁银吴标段建设好!”王忠国双眼泛红,微笑着嘱托道。
“请师傅放心,我向您保证,宁西高铁银吴标段一定会成为中国高铁的标杆!”
刘建擦干眼泪,挺直身子,斩钉截铁地说道,然后对着王忠国深深鞠了一躬。
这一天,他用鞠躬的方式,对王忠国的栽培表示感谢,并且向王忠国立下誓言。
未来,他会将誓言变成现实,让王忠国在九泉之下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