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亲戚走访,相互拜年。
乔简没什么亲戚,给父母打了个电话拜了年,然后又收到了丁小龙和米欣欣的拜年电话,丁小龙那头大白天的也还鞭炮声声,米欣欣那边就更热闹些,打电话过来拜年都要扯着脖子喊,等挂上电话后,乔简才觉得自己这里太冷清了。
接二连三又接到一些朋友的电话,都是户外圈的朋友,以前她千里走单骑的时候不见他们热情,自从上次她被新闻挖得底干净后,圈子里的人脉就似乎多了起来,她逐一拜过年,耳朵一时间嗡嗡的。
宵衍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她正在叫小物起床,这孩子哪点都好,就是有起床气,每天早上起床像是鼻涕虫似的在床上黏糊来黏糊去,足能磨蹭个十分二十分的,让她头疼。
宵衍问她除夕夜过得怎么样,她哼哈说挺好,他又问及乡亲们有没有为难她,她敷衍道还行。小物一听是宵衍的电话,蹦高起来了,要求跟他通电话,乔简见他起床了只觉万事大吉,也就把电话给了他。
客厅里,乔简都能听见小物十分雀跃的声音,她觉得这孩子就天生的社交家,跟谁都能混得熟,她将瓶子里的鲜花剪了剪,想到秦启叮嘱她的话,轻轻叹气,虽说宵衍是蓬莱界的人,但她总觉得那人心思不坏,她情愿秦启是想多了。
正想着,就听小物说,“秦启叔叔家都没烟花,一点都不好玩啊。”
乔简将手里的剪刀一扔,冲也似的夺过手机,就听那头诧异,“除夕夜你们是在秦启家过的?”
“那个……没什么事就挂了啊。”乔简不多解释,二话没说掐断通话。
小物跪在床上,双手挥舞,“我说的不是实话吗?你心虚什么?”
“我哪心虚了?”
“你就心虚了!你都脸红了!”小物道。
乔简将手机一揣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只知道你再不起床就该挨揍了。”
一天平平整整地过,小物闲不住跑朋友家去玩了,别看他人小,但在这小区里人缘极好,他喜欢一个叫妞妞的女孩子,见天儿地跟在人后面,午后妞妞一个电话,小物就揣了一兜子糖果跑去找姑娘了。甩了乔简自己一人,闲来无聊就去了时轮。
车子路过天膳时她下意识朝巷子里瞅了一眼,那个卖烤红薯的人不在,虽然知道是这样,但还是多少有些失望。没了酒客的时轮像是一座孤独的岛,偶尔远远的有爆竹声炸起,多少添了些热闹。
她倒了杯酒,坐在靠窗的位置,之前坐在这里有些染相思,现在只觉得心里满满的。相思?她被这突然窜起来的词吓了一跳。
天微微擦黑时,窗外又下雪了。
跟除夕夜的一样大。
皑皑飞雪中她似乎看见了一辆车驶过来,然后停在了酒吧门口。误以为是眼花或喝醉,定睛一看那车是秦启的,很快车门开了,先是小物从车子里跳下来,紧跟着秦启也下来了。他穿了件过膝藏蓝色大衣,雪花落在他的肩头,像是在欢舞着从天而降的神祇。
乔简一阵激动,没等两人进酒吧她就冲了出去,她开门他正好推门,两人就在门口相遇。
“你——”他和她异口同声。
他笑了。
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你怎么来了?”
还没等秦启开口,小物就一脸的眉飞色舞,“秦启叔叔说要带我们去看烟花!”
乔简一愣。
“走吧。”秦启自然而然地牵过她的手。
事实上小物还真没说谎,因为是临时买烟花,所以今天白天秦启是一家家烟花售卖点去买,几乎包下了所有售卖点的烟花。吓了乔简一跳,问秦启这么多的烟花放哪了,秦启神秘兮兮说,保密。
晚餐是在乔简家吃的。
西川虽说旅游发达,但骨子里还是传统,到了年除夕,虽说四处飘着年味,但想要寻一家差不多的还营着业的餐厅极少,哪怕是本地人都会关了馆子在家过年。所以,这顿晚饭得乔简亲力亲为,可因为多了一个秦启,氛围就不一样了。
秦启在厨房里给她打了下手,白衬衫的袖绾挽到胳膊肘,整齐却也随意,留在厨房里,光是看着他颀长的背影就是养心悦目,可毕竟不是个会下厨的人,糖盐都分不清,末了就被乔简派到水池旁洗菜。她发现秦启特别适合干这种活,他这个人有点洁癖,都恨不得能把菜叶子洗烂,所以她压根就不担心他会糊弄,只是有点心疼水费
备菜的时候,乔简突发奇想,“你能控制些什么人来干活吗?比如做饭拖地看孩子之类的。”
听得秦启差点一趔趄,稳了稳心神说,“可以,但我还不想让外人搅了今天的气氛。”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算隔着空气,乔简都能感觉到两人之间的一些微妙变化来,心里有点甜。
小物在客厅里看动画片,搁个十几分钟就跑到厨房问秦启什么时候能看烟花,秦启将洗好的菜码放整齐,回答说,晚饭之后。小物一遍遍问,他就一遍遍回答,不急躁也不嫌烦,十分有耐性。
相比昨晚,乔简觉得这个年初一过得更有烟火气,他住的地方是大是很好,可缺了生活气息。但不管怎样,乔简都觉得今年这个年过得比以往更热闹。
入夜后,秦启带着乔简和小物一路驱车到了新城区。在护城河畔的摩天大楼前,一直在候着他们的经理将他们带到了顶层。这是一间红酒会所,不单是占据了西川的高地,还占据了最美的河景。
乔简对这家会所不是太陌生,同样是供人喝酒的地儿,会所成立的时候没少在西川大张旗鼓。当时她还恨得牙根痒痒,谴责那些拿钱不当钱来碾压他们这群小私营业主的资本家,可转眼,她就站在资本家的地盘里了。
他们所在的是视线最好的一间套房,品酒区、娱乐区、休息区功能分化规整,其中品酒区是主区,除了有各色红酒铺底的墙壁外,近乎墙体的四分之三弧形落地窗也是特色。这里近乎能将整个西川的夜景尽收眼底,推开玻璃门直通露台,露台是半封闭,站在露台之上,鹅毛大雪簌簌而落,落于纷杂的人世,淹没在红灯袅袅的城市里。
乔简不明白秦启带他们来这的目的,秦启说他跟这家会馆的老板有些交情,他寻了整个西川一圈,觉得这里最适合看烟花。
话音刚落,乔简就只觉眼前一亮,于半空中先是炸开了一朵花团,紧跟着又有接二连三的华彩在头顶盛放。小物扶着栏杆跳得老高,一时间激动地嗓子都尖细了,指着被白雪渲染的半空,“烟花、烟花!”
在小物说话间,那烟花高高低低、五彩缤纷而放,从这个角度看上去犹若一片烟花海,此起彼伏,炸亮了天幕的黑,成了色彩斑斓的节日风情。
她转过头,惊喜地看着秦启,他靠在玻璃门旁,他点了支烟,一手揣着兜,一手夹着烟,吸烟时,唇角的那朵橙色的花也如雪夜中的烟花,温柔了他的眼,澄明了他的心。
年初一,大雪夜,他用整个西川的烟花暖了她的心,清晰了她的情。
乍明乍暗的光影在夜空游走,光线柔和的室内就显得暗了些,她觉得他眼里有波纹,如海;他觉得她眼里有光亮,如夜空的烟花。
少许,秦启抽完了一支烟,烟头摁灭后进了露台,站在她身边,在烟花盛放中问她,喜欢吗?她点头,说这是大年夜最的礼貌,只是……
只是什么,他问。
乔简朝空中伸出手,接住了飘落的飞雪,指尖去够大团绚烂的烟花,她说,这桥段一般不都是电视剧里演的吗?没想到还能遇上个现实版呀。
说完这话她又忍不住笑出声,秦启看着她的侧脸,被光映亮的眉眼透着女孩家的娇涩,伸手去触烟花的样子又像是个孩子。他胸腔有股暖流涌动,莫名和难以言喻。这些年他习惯跟寒冷为伍,早就不知道温暖是何物,可就这样看着她笑、看着她眼里有了满足和小雀跃,他就觉得温暖。
伸出手臂想要将她轻轻揽入怀里,但又没能鼓足勇气,手臂在她身后抬起又落下,这不像是他,作为捕星司的控者,他在面对敌手时可以杀伐决断毫不留情,作为的掌舵人,他在面对人性利益时可以持稳冷静步步为营。他的生命里从来没有怯懦二字,现实的社会和残冷的人性逼得他不能有怯懦。
直到,遇见她。
小物没心没肺,见了烟花就成了他这个年龄孩子该有的模样,许是抻着脖子看得不过瘾,忙呼,秦启叔叔,你能把我举得老高吗?
没问题啊,秦启一时竟很感谢小物的解围。
吓了乔简一跳,第一个念头就是秦启要操控小物半空腾起,那这一幕也太骇人了,万一一个不小心小物从这露台上摔下去怎么办?正想着,就见秦启走到小物身后,双臂一举就将他抱起,然后让他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小物的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起来,当瞧见原来自己的脚底下也都是一片烟花海时,兴奋的“哇哦”一声。
好看吗,秦启问他。
小物骑着他脖子手舞足蹈的,大声叫,好看,好看死了!
秦启笑了。
高大的男人,欢腾的孩子,燃亮夜空的烟花,像是一卷温馨的画。
直到坐回车子里,乔简也还在想着这一幕。
曾几何时,她在想,清冷如秦启,这样的男人笑起来能是什么样?这样的男人跟孩子相处起来能是什么样?她从未想过他一笑犹若冰层融化,与小物相处起来是如此美好。
烟花盛放了数多小时,她的心就悸动了数多小时。
小物在后座已经睡着了,睡得深沉,最后整个人近乎是四仰八叉地躺在后面,车子穿街走巷时,还有其他家在放爆竹,偶尔几声鞭炮声,不足以吵醒小物。他今晚玩得太嗨了,用小物的话说就是,今晚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多的烟花。
乔简想说,她也是。
车子里开了暖风,徐徐而来,就像是秦启的气息。她还是伸手关了暖风,觉得这个温度对秦启来说或许过高了。秦启不知她心中所想,笑问她不冷吗?乔简抿唇浅笑说,心里暖和就行。
他下意识伸手攥了攥她的手指,却觉得她指尖冰凉,轻叹一声,正准备抽手去开暖风,乔简就一下子反握他的手。
秦启看着她。
她看着前挡风玻璃,玻璃外依旧簌簌白雪,被街旁灯笼罩上了红色光影,似梦似幻,像是天地间将最美的风情都给了西川的这个年夜,这样岑白的世界里,她的心思也就愈发鲜活了。
“秦启。”乔简轻声开口,“你喜欢我吗?”
秦启一愕。
她这才转过头看着他,“其实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挺喜欢你的。”
秦启不语,可内心惊涛骇浪。
乔简一直觉得自己挺大胆,所以无人之境穿越无数,哪怕遇上生死关头都不曾害怕过。可说完这句话后,她就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胆的事就莫过于此了。见他没回应,她又道,“我觉得喜欢一个人不用掖着藏着,如果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就当我没说。”
秦启真是好半天才出了动静,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我说你这个女人怎么说这话跟过家家似的?”
乔简一听这话直喊冤,“怎么就成过家家了?我没开玩笑,怎么,喜欢你是件挺可笑的事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