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得益于阴萌爷爷哪怕昏迷在棺材中时,依旧会夜里走阴起来做生意,长年累月下来,倒也积赞了鬼气,形成了口碑。
男人开始做自我介绍,他姓张,叫张迟,他妹妹叫张秀秀,兄妹俩是涪陵人老张家以前就是以算命下卦为生,结果连续几代天缺,要么生来残疾,要么成年后得罕见病。
听到这里,李追远可以基本确定,应该是老张家有一代人,坏了规矩。
算卦这一行,其实不会遭受天遣,泄露天机也没什么关系,李追远本身就擅长这个,现在看见一个陌生人先看其面相几乎是他的一种习惯。
真正会招致反噬的是,你泄露天机的目的是为了给自身谋利,人有贪婪本性,尤其是对于有本事的人而言,这贪欲基本很难控制。
可你若是因此获利,那天道就会让你加倍吐出来,或许不会报应在你身上,
却能让你子孙生来就有原罪。
但就算明知如此,这一行永远不缺犯忌讳的人,若是剔除掉那些没本事的骗子,正儿八经真懂点门道的,基本都「有缺」,渐渐就形成了刻板印象,普通人觉得你不瞎不残,就没本事。
张迟没有正式行礼报家门,李追远也就简单回应了已方二人的名姓,没做发散。
本意只是坐坐,故地重游,李追远打算走了,天亮前还能回去睡一会儿,明天上午还要开会。
可刚起身准备告辞,张迟就开口劝阻道:「两位还是再等等,这会儿出去,
不太合适。」
林书友:「怎么了?」
张迟:「若是普通人这会儿出去走夜路倒没什么,可二位是能看见那些东西的,这会儿出去,容易受影响。」
张秀秀抬头看了一眼挂钟,说道:「哥,到点了,要来了。」
张迟伸出手,对妹妹道:「秀秀,推我过去。」
其身下的凳子,是一张木质轮椅,秀秀把他从柜台后推出,来到门口,再掺扶着哥哥下轮椅,寻了个垫子他跪下。
紧接着,秀秀就张罗起了供桌,布上烛台火盆,摆在店铺门槛内侧。
做完这些后,张秀秀就抬头,注视着时钟。
外头街面上,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
张迟:「来了。」
秀秀马上去将门板拆下,然后退回来,跪到哥哥身边。
街面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哪怕李追远没走阴,却也能听到幽幽而起的奏乐和鸣锣。
另外,哪怕是站在店内,也能看见前方后方映照而出的好几道烛火,意味着像张迟这般开鬼店的,不少。
张迟回头,对李追远道:「二位若是想看,就跪下来,若是不想跪,就请回里屋,要不然,会引起麻烦。」
说着,张迟就从自己身侧又拿出了两个垫子,摆在自己身后。
他大概是觉得,这两位客人应该会愿意跪下。
谁知,在他说完后,两位客人就退到里屋去了。
张迟微微一愣,也没多想,又摆正回姿势,低头。
脚步声临近,很快,有身穿统一袍子的人,列成两队,自街面上行过。
他们一个个面容深白,白到五官在脸上都成了一种极不和谐的累赘。
紧接着,一张大出现,有身着不同制式衣服的「人」,将其抬着,上方惟慢轻晃,坐着不知是哪里的阴间贵人。
虽是退到里屋,可依旧是能通过衣服间隙看到外头景象的。
林书友问道:「小远哥,这是丰都鬼街每晚的固定节目么?」
阿友觉得,要真是每晚都这样,那游客来丰都旅游是真值了。
白天有活人表演,晚上有众鬼游街,简直全天都没节目空档。
李追远:「不是。」
上次李追远来时,就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而且最近也不是庙会日。
再者,上次整条街,只有阴萌的爷爷在这里开鬼店。
这次不光是晚上多出了这个,鬼店数自也一下子多出很多。
这说明,这段时期,这儿的客流十分充足,要不然也支撑不起这么多鬼店。
一轮又一轮的队伍过去,每一轮队伍都有一个主位,或乘或坐轿或干脆一张大台面,上面的贵人有些看不清楚似不愿露面,能看清楚的,也往往千奇百怪。
林书友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他老家那儿本就有游神传统,类似的活动多得很,但都是人来扮演,前后呼应、搭台起龛,可那只是人为活动的模仿,哪里有这般原汁原味?
当然,这里是丰都,出现这样的情况,能够理解。
要是自己老家也出现这种规模的百鬼夜行,那官将首岂不是得忙死?
「咔唻..—咔唻..—咔喀—..—
这摩擦声,虽带点飘渺,可明显是金属质感,而且,与前头队伍的脚步整齐不同,它现在很杂乱。
不一会儿,当新一轮的队伍出现时,两边开路的,是一群甲士。
都是破损的甲胄,上面坑坑洼洼,里面的兵士和前面的一样,面色惨白,行进时步调不一。
队伍中间的那位,这次没用人抬,而是自己骑着马,身姿挺拔,器宇轩昂,
却没有头颅。
而且,伴随着队伍的前进,这些身穿甲胃的士兵,会脱离队伍向两侧跑去。
外头几处烛火,也因此出现了摇曳,应该是有好几家鬼店都进了东西。
有两个鬼卒,在成衣店的门口停下,脱离队伍后,走了进来。
张迟对这一幕并不奇怪,他示意妹妹开始烧纸。
秀秀将纸钱点燃,置于火盆中。
可两个鬼卒并未满意,还站在张家兄妹面前,其中一个,更是将自己那惨白无比的脸,向秀秀靠去。
张迟:「秀秀,加供。」
秀秀应了一声,拿出一个瓶子,将里面红色的液体倒入火盆中,当即「滋啦」一声,一缕灰雾升腾。
两个鬼卒开始猛吸,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惬意。
可它们,依旧没挪动脚步离开。
先前的血应该是畜生血,可以是鸡血也可以是牛血,裹入香灰静置过的。
如果把普通的纸钱比作白米饭的话,那加了料的这种,等同于炒饭,会更好受用一点。
只不过普通人做祭时,不用去搞这些花样,若是不懂配方擅自加血,容易把本来温和的鬼物刺激出凶煞。
眼前的两个鬼卒没有被刺激出凶性,它们只是过于贪婪,不觉满足。
张迟:「秀秀,倒酒。」
其实,供桌上本就有酒,但那是普通的酒。
秀秀拿出另一个瓶子,将塞子拔出,把酒水倒在身前地上。
以走阴视角来看的话,那本该向下落去的酒气逆势而上,被两个鬼卒吸入。
鬼卒的身形开始摇晃,惨白的脸上也流露出红晕。
见状,张迟如释重负,以为应付过去了。
可谁知,其中一个鬼卒在「喝」完酒后,进一步地把自己的脸,贴向了秀秀,鼻子在上面嗅着,像是打算汲取些什么。
另一个鬼卒,没去理会秀秀,反而朝着张迟靠去,在张迟面前,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林书友:「小远哥,这是什么意思?」
李追远:「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骑在马上的那位无头将军,它自己没兴趣下马做什么,但也没控制自己手下鬼卒去收取孝敬。
鬼街上绝大部分还是普通人开的店,不少人都是以店为家,可鬼卒只是袭扰鬼店,没去普通人家冒犯。
这意味着,丰都的秩序,其实还在。
它们晓得,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万万碰不得。
但相对应的,针对鬼店的勒索和占便宜,就算是一种潜规则了。
一是因为能开鬼店的,都不算普通人范畴:
二是鬼店想继续营业下去,就不能得罪它们,哪怕心里一万个不情愿,还是得该巴结巴结,该孝敬孝敬。
在这一点上,无论是阴间还是阳间,都是相通的。
阳间反而能更便宜一些,实在不行大不了不千了,可开阴店的,求的不是金银财富而是阴德,就比如张迟,他是希望自己的病情不会继续恶化下去,也希望自己妹妹不会和自己一样生起怪病。
有这一需求在,他们的容忍度就更高。
可再怎么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秀秀面前的鬼卒,明显是想轻薄于她,虽然它没实体,却也能意淫造幻。
就比如有些特定情况下的鬼压床发生时,你也不清楚那只鬼压在你身上到底在做什么事情。
秀秀身形渐渐向后趴去,她紧咬着牙关,双手紧,眼里冒出怒火。
张迟咬住嘴唇,手伸向自己袖口。
这个店已经开了有一段时日了,门前百鬼夜行的情况一开始是没有的,后来有了大家也能应对,无非是做个表面形式给予尊重,给它们打发了事。
遇到贪心的进来,那就把提前准备好的孝敬取出,基本吃了孝敬它们也会很快退出,不会再做什么过分的事。
可今晚,却遇到了特例。
它们,它们竟然贪婪到如此境地!
张迟看着自己妹妹,他不可能看着她受辱的,鬼不鬼的不要紧,他既然能看得见鬼,就不可能拿什么鬼不是人又有什么关系来自我欺骗。
秀秀也是一直在强行忍耐着,眼角余光不停看向自己哥哥,等待哥哥拿主意林书友:「小远哥,这过分了吧,我们要不要出手?」
拥有朴素正义感的林书友,自然看不惯这种「匪兵调戏良家妇女」的经典桥段。
李追远:「等人家先出手,要不然你出手了,人家还会怪你为什么出手,让人家生意做不下去了。」
林书友立刻点头,他觉得小远哥说得很对。
李追远其实也是想主动丢块石头进去,探寻一下丰都发生这种变化的原因,
这时候,自然得自己去找切入点。
这百鬼夜行,看起来阵仗很大,但看到现在,少年也没感知到哪怕一个真正够得上大人物的存在。
就比如外头那位骑着马的无头将军,从其鬼气上来看,比自己刚出家门时就遇到的鬼将都不知差到哪里去。
这帮家伙,应该不是阴司的本土势力,更像是外头的鬼,组团过来朝拜的。
当初鄯都大帝一道法旨,就让千里之外的鬼刹为其奔跑灭门,足可见,大帝虽然落座丰都,可影响力,却极为深远。
鬼卒不断压迫下来,秀秀身子继续后仰,就在她将要支撑不住,张迟也准备掏出自己袖子里的戒尺出来打鬼拼命时.
一直在张迟面前嗅来嗅去却被张迟无视了的鬼卒,直起身,端了秀秀面前的鬼卒一脚,眸子里发出红光,似在发泄着某种不满。
鬼卒被端翻,秀秀得以脱离魔爪。
张迟的手着戒尺,没有抽出来,他有些不懂此时的情况。
两个鬼卒互相瞪着,没说话,却像是在吵架,如同一场默剧。
林书友:「小远哥,它们这是怎么了,另一个是良心发现?」
李追远:「一个不平衡,觉得自已没找到心仪的对象,就不想让另一个得到快乐。」
林书友:「对象?」
李追远:「没看上张迟。」
林书友:「鬼里居然也有这种癖好?」
李追远:「鬼的生前不就是人么,人有,鬼就不能有?」
林书友挠挠头:「这个,我以前还真没留意。」
以前,林书友遇到鬼,都是一声「恶鬼,只杀不渡~」,然后起战,将鬼镇杀,哪里会给鬼展露自己独特癖好的机会。
两个鬼卒僵持之后,忽然,集体看向里屋。
张迟先前让李追远二人若是不打算跪的话,就去里屋。
因为那些鬼就算进来,也不会去里屋。
这里有个模糊地带,里屋可以理解成周边普通人住的民居民店,不得侵犯,
可模糊地带的解释权并不在店家自己手里,鬼店的里屋也能认为是鬼店的一部分。
两个鬼卒的「视线」巡过来。
正常人走夜路被鬼这么一盯,那必然会汗毛直立。
林书友则立刻闭上眼,不让自己的竖瞳因受刺激直接开启。
这时,那个先前在张迟面前嗅来嗅去的鬼卒,向里屋走来。
它的身体,穿过了阻挡在身前的衣服,目光,落在了林书友身上。
刚平复好竖瞳本能的林书友睁开眼,看见站在自己前面正死死盯着自己看的鬼卒,不解道:
「小远哥,它这是什么意思?」
「它看上你了。」
林书友:「..—
鬼卒自是没办法看见林书友体内藏着的白鹤童子,但一来优秀的官将首战童,天然就对阴体有吸引力,要不然也无法接受阴神降临;二来林书友的身体被童子改造过后,这真君之体哪怕仅仅是那点外在表现,也足以让阴体视为温床。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撇开带点口音的普通话,书友本人,长得确实英俊帅气。
鬼卒张开嘴,舌头拉下去,一直延伸到脖颈处,一步一步,向林书友靠来。
这下,轮到林书友以求救式的目光,看向李追远。
秀秀和张迟也回头看到了里屋的情况,秀秀面露焦急,张迟则在看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后,低下了头。
他在挣扎,挣扎要不要救,不过既然选择了挣扎,那接下来肯定不会救,此时的挣扎,只是为了让自己的良心稍安。
李追远肯定不会生他的气,只是萍水相逢,刚见面聊了会儿天的人罢了,为让他们不受辱却得罪了外头让自己的店没办法开下去,正常人都做不到。
毕竟,不是谁都是林书友。
不过,李追远依旧觉得张迟的选择很白痴,这个鬼卒找到心仪对象后,谁能保证另一个鬼卒不会倒退回去继续纠缠秀秀?
都是能瞧见鬼的玄门中人,真要想保护下自己妹妹,那不如现在就趁机出手,好岁能多两个「不知深浅」的帮手,去赌一把运气。
这,才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李追远:「动手吧。」
林书友竖瞳开启,伸手,住鬼卒的脖子,一,「咔」,没实体,却也出了音效,这种鬼物,对白鹤而言,实在是再顺手不过的玩物。
下一刻,白鹤真君掌心朝下,指尖转动,断了脖子的鬼卒身体向上收缩,快速挤压消磨,在其魂飞魄散前,真君大人请它体验了一把挫骨扬灰的快乐。
这足以可见,先前在阿友体内的白鹤,也是被恶心得不行。
堂堂昔日鬼王,竟被这种杂毛男鬼垂涎,这真要流传出去,他白鹤得沦为鬼界最大笑话。
另一个还在屋子里的鬼卒见到这一场景被吓懵住了,不仅没想到鬼店里向来逆来顺受的人竟然敢还手,更没料到的是,对方对付自己的同伴,竟简单干脆如斯。
白鹤真君一步跨出,手中凝聚出一把三叉戟虚影向前投掷。
「噗·——」
三叉戟没入鬼卒躯体,它张开嘴,惨叫声还未来得及发出,鬼体上就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洞口,「砰」的一声,直接崩散。
秀秀惊地张开嘴,她先前若是反抗的话,只能和鬼卒拼命,可这个人,却能轻松虐杀鬼卒。
张迟眼睛用力瞪大,心里头忽然涌现出强烈的后悔,他甚至想扇自己两个巴掌,刚刚为什么没直接抽出戒尺去帮他们打鬼卒。
他现在可以笃定,这两个今日登门坐坐的客人,身份定然不一般,如果能与他们攀上交情,那对自己的好处绝对难以想象。
现在,是不是迟了?
不,还不迟。
热血当即上涌,张迟准备将戒尺抽出以做补救。
可这时,外头那位骑在马背上的无头将军,却朝着这边转过身。
一股可怕的怨念卷入店内,将张迟脑子里刚刚升腾起的热血顷刻浇灭,张迟,又缩坐了回去,戒尺还是没能抽出。
外面的鬼卒,开始聚集到店门口。
张迟的身体在颤抖。
李追远和白鹤真君往这里走来时,张迟将脑袋理得很深。
他现在,内心很复杂,一方面他觉得外头那个无头鬼很强大,还有这么多鬼卒,以及外面偌大的百鬼夜行规模,在这里反抗,简直就是找死;另一方面他文极度的患得患失,生怕对方真有本事活下来;除此之外,他还希望对方能赶紧离开自家的店,把「他们」引出的麻烦,带到店外去。
李追远和白鹤真君的确没停留,径直向店外走去。
虽然润生他们不在这里,但有一个已经跃跃欲试准备「大开杀戒」的白鹤真君在身边,已经足够了。
再者,
虽然这里是丰都,
但,
这里毕竟是丰都!
上次来丰都时,李追远只是刚从阴萌爷爷那里学到了幼儿版的阴家十二法门。
如今,他掌握着全套鄯都十二法旨。
自己这一浪,本就有很大可能会死在丰都,而且自个儿还主动增加了变数。
但他不信,
身具大帝传承的自己,会以这种极为荒谬的方式,惨死在丰都鬼街的街头。
刚走到店门口的供桌前,马上的无头将军抽出了剑,先指向了白鹤真君,在发现了白鹤真君跟在少年身后,如同护卫一般后,就将剑指向了少年。
这也是因为白鹤真君并未将自己所有气息显露,还刻意做了压制,要不然,
那位就不会还敢如此悠哉地骑在马上。
剑身微鸣,一团团蓝色的鬼火,自马蹄下延展而出,拦路的鬼卒纷纷避开,
这铺陈于地的鬼火,最终和店铺门口的供桌相连,连带着供桌上的烛火也一时爆起,化为蓝色。
对方的意思很明确,它要求少年自己向它叩首跪拜,再听从它的发落。
李追远从此举中看出来了,它不敢在丰都随意杀人。
就像是玄门中人在外做一些不合规矩的事,总喜欢开场前动辑以天道之名为自己开脱责任一般,这丰都也有着属于它自己的天道。
马背上的无头鬼,在做属于它的免责宣言。
白鹤真君明明已经杀了两个鬼卒了,可对方依旧不能直接对自己下杀手,仍存在着忌惮。
这说明,对方也清楚,自己的鬼卒进鬼店滋事,不符合规矩。
阴司,还真有说理判决的地方,对这些鬼的压制,相当之大。
也是,若是没这些规矩压着,这座城市的活人,怎么可能过上正常生活。
无头人的剑身再次扬起,蓝色的烛火不断摇曳,似在催促赶紧磕头。
它在等到李追远拒绝,只要李追远拒绝,它就有理由亲自出手或催促手下将他们擒杀,它相信,以李追远二人先前快速杀死自己两个鬼卒的风格,怎么可能跪?
然而,很快,它的无头躯体在马背上一震,因为它看见,那个少年走到垫子前,整理了一下衣服。
这是,要打算跪了?
秀秀挪开了身位,把供桌正面让给了少年,并出声安慰道:「没事的,跪下后就没事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她是真出自好意。
张迟抬起头,看着少年的背影,见少年打算跪了,心里微微有些失落的同时,又有些庆幸,期望落空了,但好像期望也没那么大。
白鹤真君竖瞳眨了眨,想伸手去扶和阻止少年的动作,却连续伸手后又被缩了回去。
童子:「劝阻啊,说你宁愿死战但求主公不受辱!」
林书友:「它自己布的局,自己摆的桌,自己点的烛,小远哥的一跪,它能受得住?」
童子:「我当然知道它受不住,它算个什么玩意儿!我是要你去表现一下,
抓住机会!」
林书友:「不去,会显得我很傻。」
童子:「你还想不想进步了!」
林书友:「童子,我现在越来越明白,你当初为什么没能进步成功了。」
童子:....””
这一切的布置,都是由无头鬼自己摆下的,相当于一种接受朝拜的仪式。
李追远按照流程走,左手向下,虚撩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袍边。
仅这个动作,蓝色的烛火猛地室了下去。
马背上的无头人,身体连续震动,一股极为不祥的预感,出现在它心头。
李追远右臂后摆。
无头人膀下的战马发出一声鸣咽,直接瘫软在地。
无头人似是明悟到了什么,这家伙的命格,绝对有问题!
它将剑身再度举起,想要熄灭地上的鬼火,中断这个由自己亲自布置出来的跪拜仪式。
可伴随着少年目光微凝,那蓝色的火焰,竟完全不受其控制,无法被熄灭。
无头人慌乱地从垮塌的马背上下来,举着剑,要冲过来强行阻止。
李追远右脚向后一退。
「噗通!」
无头人跪伏在地,身体痉挛,一缕缕黑烟从其没有脑袋的脖子处疯狂窜出。
它挣扎着开始哀求,甚至将长剑丢弃,想要跟着一起磕头,妄图以此举抵消。
以前,在老家,李追远跟着自家太爷赶白事时,会刻意回避这种直接的跪拜,甚至连烧香烧纸,都得故意转圜,不能直着上。
他知道自己的命格现在不一般,太多东西压在自己肩膀上。
人家逝者家属花钱请自家太爷过来是求逝者能更好安息的,自己没道理让人家来个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秦、柳龙王门庭当代唯一传人,再加上自己虽未正式被大帝认可封赐,可因掌握鄯都传承,自己背后早已浮现出大帝的虚影。
这个头,
请你消受!
看着前方仓皇失措的无头将军,李追远左腿弯曲,身形下移。
才刚下移了几寸。
「啪!啪!啪!啪!」
供桌上,街面上,蓝色的烛焰集体炸开,无头将军身体「轰」的一声,化作一团鬼火,直接崩散!
刹那间,整条街,寂静无声。
秀秀看着少年的背影,仿佛普通人第一次见到鬼一样,嘴巴完全张开,呼吸急促。
张迟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眼泪都急得流出眼眶,好想叫出声来。
伴随着无头将军的崩亡,那些由它驾驭的鬼卒,实则怅鬼,一个个发出哀朦,身形扭曲,到最后消散于无形。
这动静,对鬼街里正在熟睡的住户而言,像是晚上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吵人安眠,但好在,大风很快就停歇了,睡得深的根本毫无察觉。
后一轮的队伍,在此时跟上,继续前进。
下方开路的,目不斜视,笔笔直直地往前走,被它们托举在上的那位贵人,主动伸手拨开帷慢,露出一张少女的脸,向李追远低头行礼。
下一轮的贵人,也是如此。
好在,后面没几轮了,百鬼夜行,就此结束,街面上复归安息。
李追远看着前方队伍消失的身影,心里有了一个念头,之前自己想着进鄯都的方法,大概是走水路,进阴家祖坟。
这个方法可行性有待商權,技术上没有难点,问题是那地方默认进去的都是阴家逝者,逻辑上可能会有大麻烦。
别的不说,谁家祖坟是大门常散开欢迎四方来客的?
以及,谁会没事做,闲着无聊,就去自家祖坟里转转?
万一费了不少力气进去后,发现阴家祖坟是个死胡同,那该怎么办?
现在,好像鄯都的鬼门开了,自己可以想办法从正门进,这就从容多了。
林书友扭了扭脖子,竖瞳消散,恢复正常。
「小远哥,咱们现在回去?」
「嗯,回去。」
张迟用双手在地上爬行,跪伏在店门口,对李追远的背影不停用力磕头,喊道:
「我与家妹自幼命苦,得此怪疾,病痛缠身,还请前辈施恩,救我于苦海,
我与家妹定感激不尽,永记恩德!」
李追远:「你饿了没有?」
林书友:「饿了。」
李追远:「这会儿招待所肯定没东西吃,你留意下有没有已经开门在准备营业的早餐店,有什么就买点什么吧。」
林书友:「好的,小远哥。」
张迟把头磕得「砰砰砰」响,可前方二人的身影,却越来越远。
秀秀有些心疼地想要去扶哥哥,却被哥哥一把推开。
张迟转身,躺在门槛上,喘着粗气的同时,目光无神。
回招待所途中,还真遇到了已经亮灯的早餐店,餐品虽没准备齐全,林书友还是买到了包子和豆浆。
林书友:「小远哥,你吃。」
李追远:「我不饿。」
林书友一边啃着包子一边说道:「真辛苦,居然开店这么早。」
李追远:「嗯,早餐店一直是最苦的几个行当之一。」
林书友:「小远哥,我一直在琢磨,以后开个什么店。」
李追远:「不开庙了?」
林书友:「以前想开庙的,现在我都成官将首叛徒了,总不能回老家开真君庙和我爷爷师父他们打擂台吧。」
李追远:「那就在村里开咖啡店。」
林书友脸一绷,随即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
刚走到招待所门口,林书友的包子也刚好吃光。
林书友扩了扩肩,吃饱喝足,再去眯个小觉,起来后继续去会议室端茶倒水李追远停下脚步,看向廊道外。
林书友:「嗯?嗯!」
阿友也反应过来,廊道外,有两道黑影刚刚一闪而过,不是鬼,是人,而且身手好得离谱。
李追远从对方身手上,看出了些许似曾相识,自己以前,应该经历过。
对方奔去的目的地,正好是李追远他们住的那栋楼,翟老和罗廷锐他们,也住在那里。
「嗡!」
有一道红色的身影自上方窗户落下,拦截住了那两道黑影,不用猜,正是血猿状态下的谭文彬。
「嘿,我可是盯着你们俩好久了,一直在外围摸索着不进来,把我等得都快睡着了。」
两道黑影扑向谭文彬,双方刚一接触,就被谭文彬身上的血气弹开。
林书友对李追远开口道:「小远哥,你等着,我去帮彬哥把那俩杂碎给逮起来!」
下一刻,刚刚被谭文彬弹退的两道黑影全部站定,左手摊开,右手握拳,单脚地!
两股凌厉的气息,降临在他们二人身上,随即,二人齐声吟唱道:
「官将首,恶鬼~只杀不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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