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吟,伤离别(一)
一条银灰色的光洁大道通向归霜面前,她顺着道路行去。空荡的石阶,大理石地砖,她历劫之时亦曾来过一次,大殿内寂静一片,屏风后的珠帘突然一阵响动。魔君夜商,踏着珠帘玉碎的响声走出,长久凝睇。
归霜愣了愣,面前的男子内敛沉静,负手而立。她见过他多次,他却只见过她一次。她抿了抿,“父君”二字,百转千回,但到嘴边全都化为虚无。夜商突然朝她招手:“孩子,过来。”她不由自主地挪了挪脚步,喉咙干涩的难过,眼中却湿湿热热的,泪水夺眶而出,依旧什么也说不出。
夜商突然一揽手,搂住归霜。她一时泣不成声。
长久以来,她在天界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白卓待她再好,依旧隔了距离。后来,情愫暗生,白卓清清冷冷的模样,受伤的总是她。一时间,父亲温暖的怀抱,突如其来的温暖,她仿佛变成一个孩童,肆意撒娇、肆意哭泣。
“是父君对不起你……”
她的心在温热之中,麻麻酥酥地泛疼,半响才开口道:“父君……”
夜商欣喜地点点头,她看向夜商,温和内敛、不怒自威,这便是她的父君。记忆深处的疼痛渐渐蔓延,她的父君亦是抚养银珏长大的人,银珏……悲伤蔓延上来,他临死前曾说,要让她此生忘不了他,他的确做到了。她抽抽搭搭的声音响在夜商耳边:“父君……银珏他……”
夜商伸手揽了揽她的肩膀,自如道:“我知道。”他拉过她的手,带她往殿内走去,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侍女,撩开珠帘后的轻纱,他携她坐下,缓缓道:“孩子,生死有命,那些是他自己的选择,你只需记住他的心意,既然亡者已逝,便不可再沉浸在悲伤与仇恨之中,银珏亦希望你好。”
侍女沏上一湾清茶,归霜饮下茶,“对母神,父君也能放下吗?”一万两千年前的神魔大战,两败俱伤。夜商淡然一笑:“放不下,”她蓦然抬头,对上夜商的目光,他的眼角已出现微微细纹,如同锦衣上的褶皱,抚也抚不平,“所以有了神魔大战,生灵涂炭,不仅是天界与魔界,更是六界的劫难。”
归霜心顿住,又是天下吗。她记得她在幻境之中所见的魔君深情至此,不禁义愤填膺地问道:“母神难道还不如天下?”
“霜儿,那是阿笙自己的选择,阿笙若在亦不会反对。”
她似懂非懂,沉默地饮茶,不再言语。
灵烟立于净醒殿庭院之中,自从净醒殿被血洗之后,净醒殿中仙娥愈发地少。咳嗽声传来,在空荡的庭院之中,回荡。她快步走上台阶,一只脚将要踏入门坎,随即收回,只立于门外。她从袖口中掏出一只瓷瓶,轻轻放在地上,转身离去。
魔界并没有诸多规矩,归霜与魔君相认,水到渠成,魔界公主归霜的名号,传到白卓耳中已是天帝定下限期的第三日。
灵烟匆匆冲进净醒殿内,柳眉倒竖:“神尊真不打算把归霜带回来?”
白卓一脸苍白,依旧镇定自若,淡淡扫她一眼:“她如今是魔界公主。”
她嘴角泛上一丝揶揄:“魔界公主也罢、天界神女也罢,知你有难,她又怎会不管,”将心比心,归霜待他也定与她待他一般,“灰飞烟灭,恐是你不舍,只是……”她莲步缓缓移动,却没有将话再接下去。
天界已然入了早春时节,却因着怨气丛生天色灰灰暗暗,半分没有生机。天界细雨淫淫,潮湿的人心中发凉。细雨点点凝聚,湿透纱窗,白卓重新执起笔,道:“灵烟,你不必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