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霜头昏脑胀,沉沉睡去只觉得入了万丈深渊。到了晨间,烧不仅未退反倒烧的更加厉害。夜商在魔界放了榜,寻求神医治好归霜的病。
归霜床边摆着一株文竹,青青翠翠,偶尔散发清幽的气息。侍女掀开纱帐,一位戴斗笠的女子立在她面前,黑色的轻纱遮住她的面容。归霜知又是夜商请来的神医,只伸出手去,任由她把脉。
女子一言不发,只静静回到桌前,随手写下一道方子。因着归霜总嚷着屋内气闷,窗子并未合拢,微微一阵风吹来,轻纱摇曳,亦荡起女子蒙在脸上的轻纱。恍惚之间,虽然仅有一瞬,归霜清清楚楚看清了女子的面容。
那位女子似是朝她一笑,随即将手中的方子递给侍女。归霜揉了揉额头,对屋内侍女道:“我也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屋内侍女施施然行过礼,皆是退了下去。
女子摘下斗笠,归霜隔着纱帐望去,正是灵烟一抹倩影。她伸手挂好纱帐,问道:“你来做什么?”
灵烟慢慢走近她:“来治你的病。”
“我只是小病,不劳天界第一药师大驾。”
“你是心病,我自是备了一味心药。”
归霜脸上呈着病态的红,她斜在靠枕之上,微阖双目,并不言语。
“你既然放不下他,又何必这般苦着自己?神尊明日行刑,你可知?”六界之内,早已是沸沸扬扬的传闻,她信她不会不知。
“明日?”她睁开眼,只觉得心一下一下的剜痛。曾经,她一度希望可以将他碎尸万段,现如今,明知他即将灰飞烟灭,心中除了难过再没了其他的情绪。
灵烟继续道:“天帝下令,若是他七日内不擒拿你归案,便由他祭井。你恨他,不过是因为他囚住了你母神,几次三番地想杀你……你可想过,他根本杀不了你,只有你会要了他的命!”
归霜强忍住难过,对上灵烟的眼:“你因着你母亲郁郁而终便恨着我母神,而他是杀害我母亲的罪魁祸首,为何我不可以恨他?”她说的咬牙切齿,一遍遍告诫自己。
灵烟眼中闪过怒气:“你明知他囚禁你母神情非得已,你明知他是为了救你母神!”她走到归霜的榻边,从袖中取出一部书,扬手摔在归霜的锦被上。
归霜的手触过书的封页,她告诫自己不要看,却忍不住翻开书页。一页页翻过去,屋子里静的可怕,只有翻书的声音。
水神所使的那道禁术唤作“归隐诀”,以丹元为引,反噬极大。轻者伤其丹元,可撑数月;重者即可灰飞烟灭。
她大滴大滴地泪水滴在书页上,浑身没有一丝力气。一切竟是她错怪他,是她误会他。父君的话原来是这样的意思。痛感仿佛一个巨大的深渊将她卷进,再也看不到尽头。
她麻木地听着灵烟的话:“你只道他要杀你,却不知他为救你两次入幻境被朱雀所伤,却不知他从水月洞天救起你,为了护住你的魂魄渡给你万年神力,却不知他为消除你心中怨气,生生忍耐你两匕首,却不知他在凤凰山上为护你无事,伤痕累累,蛇毒深入血液……”
她默默淌着泪,她每次都道他要杀她,最终救起她的还是他。她忘不了他,他便如同罂-粟花,她无法放开、无法放弃。
手中触到一丝凉意,入眼的是她绣给白卓的荷包,一针一线,虽是粗糙,却饱含情谊。她曾经那样爱过他,干干净净,半分没有杂质。便是前生,纵是他负了她,他却亦随她上穷碧落下黄泉。
“神尊明日午时行刑。”灵烟只丢下这样一句话便隐去了身影。
她取出荷包中的同心结,结发为夫妻……原来他一直留着,他爱她一如她爱他,只是他爱的太过内敛。手中发丝柔软,他们之前隔着太多。她握紧荷包,蜷在床上,泪水脉脉无语地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