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入(8)
郭秀英说:“是的孙主任,自打我父亲诊断出得了……得了这个病,您不知道我和我们一家有多担心!我们最担心的,倒不是这个病本身,因为谁都知道得了这个病……最终治好的希望是很小的。我们只希望通过您的手术和治疗,能够尽可能延长父亲的生命。所以,我们最担心的是父亲万一得知自己的病情,还不得绝望,甚至被吓死?要真是那样,他恐怕活不了多长时间。我们一家只希望,给他找最好的医生,尽全力提供最好条件,让他配合医生治疗。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不想让父亲知道他的真实病情。所以,最初找到您为父亲做手术的时候,我就请求过您替我们保密。可现在父亲面临,你看如何?”
郭秀英千恩万谢,连声说:“孙主任,那就太感谢您啦!不盖章没关系的,只要有医院的正式病历本,有您写的病历内容,就已经很好了。反正我父亲不懂,也不可能那么细心。”说着,他连忙从包里摸出父亲的真病历,递给孙树德。
孙树德接过真病历,又从抽屉拿出一本空白病历,对照着写出了一份假病历。不到十分钟,他就将那份假病历交给了郭秀英。
郭秀英接过假病历,像过去的大臣接到皇上的圣旨,她有些激动,连连道谢。
郭秀英回到病房,将假病历递给了父亲。
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在儿子郭英俊的帮助下,艰难地撑起身子,靠着病床床头坐了起来。郭秀英赶忙给他将枕头竖起来,垫到父亲的后背上,然后帮助父亲将病历打开,说:“爸,您看好了,这是我刚刚从主治医生孙树德主任那儿取回来的病……”她先是指着第一页市第二人民医院病历的印刷体和郭丁昌的名字,又指着病情诊断及检查结果“囊肿”两个字,最后指着孙树德的签名,一一给父亲看,“怎么样,这回您该相信了吧?”
郭老汉捧着病历,睁大眼睛,左瞧瞧,右看看,从前往后,翻了又翻,不置可否。
郭秀英问:“爸,这回看清楚没?”
郭老汉紧锁眉头,既不点头,又不摇头。一会儿才说:“既然是囊肿,为啥还那么难治呢?你们不是说,囊肿跟……感冒一样,很常见吗,怎么……怎么那么难……”他开始咳嗽,一边还捂着疼痛的肝部。
郭英俊赶忙端过水杯,一边让父亲喝,一边对父亲说:“爸,您甭再说了,这回您亲眼看了病历,甭再胡思乱想了。您就按孙大夫说的配合治疗吧,不然时间再拖下去,耽误了治疗,可更不好。”
郭老汉喝完水,嘟哝着说:“你们都说是囊肿,还说这囊肿,跟……跟感冒一样常见,可为啥那么难治。”
郭秀英说:“哎呀爸,医生不是说了吗?囊肿摘除手术反复多次,这种情况很常见,因为肝部囊肿所在部位血脉丰富,营养充足,囊肿容易复发。您就别再固执,听大夫的吧,再做一次手术,我们都是为了您好,为了您尽快治好康复!”郭秀英说这番话时,坐在父亲的病床边,言辞恳切,眼睛都闪着泪花。
郭英俊也说:“爸,我姐说的都是实话。自打您得病以来,您不知道我们有多着急,有多操心。特别是我姐,不惜代价一直跑前跑后的,既要四处找人帮助联系为您找最好的医生治疗,又要照顾我妈,真不容易。这一切,都是为了您好,为了您身体能够尽快康复。您就听……”
郭老汉打断儿子,说:“我知道你们的孝心,也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我只是……只是想,这病要真是那么难治,你们……你们就别费心了!这种手术,太……太遭罪,又……又费钱,再说也治不好。”
“哎呀爸,您看您怎么还这么固执!”郭秀英只感觉父亲的话像针扎一样,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眼泪夺眶而出……
郭英俊见状,焦急起来,以拳击掌说:“哎呀爸,您看您……您就别再固执了,听大夫的,听我姐的吧!”
郭老汉像做错了事一样,满脸惶然:“行行行,我……我听你们的……”说着又咳嗽起来。郭秀英和郭英俊赶紧扶着父亲,帮助他躺下……
12
就在郭秀英找孙树德主任商定郭丁昌老汉做第二次肝部肿瘤介入手术的第二天,郭秀英的妹妹郭秀梅突然从大洋彼岸的美国飞回家乡,而且还带来了那位高鼻梁蓝眼睛的美国丈夫皮特·约翰逊,约翰逊是郭秀梅的博士生导师、美国著名的牙科医生,他比郭秀梅大十五岁。郭秀梅考上他的博士生没多久,约翰逊这位本已有妻子和两个孩子的美国佬一下子就爱上郭秀梅这位漂亮、聪慧且勤奋好学的中国女孩,并不顾一切地对郭秀梅展开一轮又一轮攻势。比如,周末的时候他以外出考察为由诱骗郭秀梅,一个人开车拉着郭秀梅到风景秀丽的海边兜风。又比如,郭秀梅感冒发烧的时候,约翰逊再忙也会放下自己手头的工作,开车带着郭秀梅到医院,忙前跑后地帮助她挂号看医生。再比如,每逢郭秀梅生日,约翰逊总不忘为郭秀梅预订花篮,并且早早地将花篮送到郭秀梅的宿舍。刚开始的时候,心性高傲的郭秀梅总是想方设法回避着约翰逊的追逐与殷勤,但约翰逊毕竟是自己的博士生导师,像她自己的影子一样很难甩掉。何况,约翰逊对她的追求与殷勤一如他对待专业那样孜孜不倦,坚定而又执着,温情而又浪漫。更何况,郭秀梅对自己这位导师的学识与才华也打心眼里敬佩。最终,郭秀梅的情感防线就像被汹涌海浪不断冲刷剥蚀的沙丘,一点点溶化,日积月累,最终被溶入约翰逊情感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