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曾国藩来到长沙之后，先将罗泽南、王錱在湘乡训练的团练三营一千五百人调到长沙，统一训练，渐次扩充。

曾国藩练勇的初衷是严办当地土匪、搞好全省的治安，这个思想在他上给朝廷的《严办土匪以靖地方折》中能够充分地体现出来。在这篇奏折中，曾国藩对团练的设想是：

不并村落，不立碉堡；居虽星散，闻声相救；不制旗帜，不募勇士；农夫牧竖，皆为键卒；耕锄竹木，皆为兵器。此不必多费钱文，民所乐从者也。

但这个美好想法与现实是相悖的，无奈之下，曾国藩这才决定按照正规部队的训练方法来训练团练，命令驻省的正规军队每逢三八，与湘军一起会操。但是随着团练渐出成效，与正规部队的冲突却越来越大，发展到最后，竟然连一省巡抚骆秉章都对曾国藩有了意见。因为骆秉章看出来了，曾国藩这么做是要另起炉灶，是要在绿营之外拉起一支新的队伍。而这支队伍，骆秉章说了不算，只归曾国藩一人调遣。

大清的政治惯例是文官不管军队的日常事务。即便是巡抚这样的实权大官，也不会过问军队具体的日常操练。所以，文官们虽然痛恨曾国藩，但也只能形于辞色。但性情粗野的军人们就没有这么好脾气了，绿营上至提督鲍起豹、副将清德，下到普通士兵，都对曾国藩深深不满，而且他们立刻付诸行动了。

带头闹事的是长沙副将清德。他在太平军进攻湖南时曾临阵脱逃，此时面对曾国藩却很勇敢。他不仅带头抵制会操，“操演之期，该将从不一至”，而且摇唇鼓舌，四处鼓动各军不要受曾国藩的摆弄。

行事至刚的曾国藩立刻给皇帝上了个折子，弹劾清德，并猛烈抨击湖南驻军“将士畏葸，疲玩已成痼习，劝之不听，威之不惧，竟无可以激励之术”。尚方宝剑很快显示了威力。咸丰皇帝立刻将清德革职拿办。这是曾国藩出山之后，与湖南官场发生的第一次正式冲突。

表面上看，曾国藩在这次冲突中取得大胜，实际上失败的隐患已根植在这场“大胜”之中。

二

晚清官场最重要的潜规则就是官官相护。常在河边走，谁能不湿鞋？只有彼此掩盖，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大家的集体安全。因此，曾国藩弹劾清德的行为让湖南官员对他更加恨之入骨。清德的上司、湖南提督，也就是驻湖南最高军事长官鲍起豹更伺机报复，而机会很快就来了。

绿营军看着曾国藩招来的湘勇土包子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经常借故与湘勇发生械斗。八月初四，绿营军永顺协又寻衅攻打湘勇辰字营，他们用手里的枪托、刀背，对着辰字营官兵一顿疯狂砍杀。

辰字营突然之间遭此打击，马上便全营反击。别看绿营军平时作威作福很是吓人，真正交起手来，并无多少战斗力。先是永顺协管带的鼻子被打出了血，不久又有二十几名士兵和一名守备衔哨长被辰字营打得爬不起来。

这次械斗，双方各有负伤。

军队没有纪律，何以平贼，何以安民？曾国藩向鲍起豹发去文书，要求他逮捕带头闹事的绿营兵，以杜私斗之风。

鲍起豹决意要借这个机会好好教训教训曾国藩。他故意将几名肇事士兵五花大绑起来，大张旗鼓地押送到曾国藩的公馆，同时派人散布曾国藩要严惩这几个绿营兵的消息，鼓动军人闹事。绿营一传二、二传三，群情激愤，纷纷上街游行示威，要求曾国藩释放绿营兵。长沙城中一时大乱。

因为练勇之事，湖南通省官员都和曾国藩气味不投。出了这种事，满城官员都关起大门，袖手旁观，心中暗喜，等着看曾国藩的笑话。绿营兵见状，胆子更大，居然开始公然围攻曾国藩的公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