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明忠看了看李缓,对这个白面读书人心下疑惑,开口问道:“这位是……?”
颜仲昌接过话头:“这是我的幕僚,李缓李渐之,孙郡守但说无妨。”
那孙明忠也是个人精,虽说颜仲昌只是简单挑明李缓的身份,可见其话里话外对这书生却颇为重视,便向李缓行了个礼,开口道:“这位李公子有所不知,不是我不下令开仓赈灾,而是……”
讲到此处,那孙明忠犹犹豫豫,好似十分为难。
“你莫要吞吞吐吐,如实说罢。”颜仲昌声音冷了几分。
孙明忠咬了咬牙,索性不管不顾:“颜太师,非是下官不开仓,而是仓中无粮啊!”
“荒唐!”颜仲昌一拍案桌,瞪着眼睛怒道。一旁的李缓与何束何缚也是听得直皱眉。
孙明忠吓了一跳,连忙跪倒在地,颤声回道:“颜太师请明察,此次灾情来的匆忙,第一波洪水过境之时,下官就已开仓,将仓中之粮全部已放出,却不料灾民太多,只是杯水车薪啊。”
“朝廷前些日子不是下拨了赈灾钱粮吗?”颜仲昌喝问道。
孙明忠哭丧着脸:“朝廷是拨了大笔赈灾款,还有不少粮食。可是那是从上头下来的,这些日子粮食价格上涨了不少,那上头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想着从中捞点油水,灾粮尚且如此,何况银子呐?朝廷下拨百两,能到我们这里的不足三成,下官所说句句属实,请颜太师明察!”
这一番言辞十分大胆,听的李缓瞠目结舌,心想一个赈灾里头却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颜仲昌听完皱眉沉思。上一位皇帝在位时,颜仲昌自己也曾被贬平原太守,任一方父母官,任期但凡涉及到银子的差事,都会被一些心怀不轨之人视为肥差,遭到多方阻挠,只怕那孙明忠所说八成就是实情。
颜仲昌叹了叹,问道:“那你接下来又待如何?”
“下一批赈灾粮这几日应该快到了,下官打算压上几日,再做开仓布粮。”孙明忠俯首道。
“压上几日?”李缓不解地问出了口。
颜仲昌却是心中一叹,不再说话,已然明白孙明忠作何打算了。
当前流民日益增多已是定局,而朝廷下拨的赈灾银粮被层层克扣也是定局,附近粮仓都已库空,调运也难解燃眉之急,僧多粥少,便只能将有限的粮食压上一压,待些老弱病残之躯饿死之后,方能解此死局。
此举过于违背天和,故而颜仲昌与孙明忠都不可明言,便只有李缓这等书中文人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眼见颜仲昌与孙明忠二人似乎达成了某种不可明说的默契,李缓连忙起身,朝着颜仲昌行了一礼,朗声开口:“颜大人,压粮之举会让流民饿殍千里,易子而食,断不可取啊。”
颜仲昌眼神复杂的望着李缓,开口道:“渐之,你可知道,若是不压粮,死的人怕是更多啊。”
李缓心中一震,心中已然明了,明白为何要压粮了。
“大人,为官者,当济民于水火,救之所能救,方能无愧于民,无愧于心,还请太师三思而后行。”李缓行了一礼,神色坚定,不退不避回望着颜仲昌。
其他几人听之大惊,颜仲昌为官几十载,虽是两袖清风,与人和善,但作为当世三朝元老,却极少被人如此顶撞。
颜仲昌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李缓见此,径直跪倒在地,朝颜仲昌俯首一拜,再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学生李缓,斗胆求颜太师救救这黎民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