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追逐中,它意外地撞上了一个性格怯懦的孩子的名灵。
“啪”的一声轻响,那孩子的名灵竟像玻璃一样,当场碎成了漫天光点。
那孩子并没有感到身体上的疼痛,却突然捂住脸,泪水夺眶而出。
他抽噎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周围的人却都从他的哭声中,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被彻底无视、被当众抹去的窒息感。
那是比皮肉之苦更深刻的创伤。
阿土愣住了,他看着自己那依旧凝实的烬名,第一次意识到它的不同。
他蹲下身,对着那哭泣的孩子,笨拙地轻声道:“对不起……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的名字……有多硬。”
那孩子却猛地擦干眼泪,抬起通红的眼睛,眼神里竟燃起一股倔强:“再来!下一次,我要把我的名字练到谁都撞不垮!”
这一幕,点燃了整个村庄。
当晚,月光下的碑林不再寂静,反而响起阵阵欢声笑语与清脆的碰撞声。
孩子们的,大人们的,一个个名灵在月光下追逐、碰撞、角力,它们笨拙地躲闪,勇敢地冲锋,就像一群刚刚获得生命的婴儿,在跌跌撞撞中学习着如何站立,如何奔跑。
然而,这份新生带来的喧嚣,终究惊动了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
深夜,当村庄陷入沉睡,十几道黑影如鬼魅般潜入了名灵栖息的碑林。
他们人手一把短刀,目标明确,就是要一举摧毁所有的名灵灯,将这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彻底掐灭。
“站住。”
一个冰冷的声音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风砚手持一柄长刀,独自站在碑林入口,身影在月光下被拉得颀长。
为首的蒙面人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风砚?我记得你爹,当年为了护那口破井,死得像条狗。怎么,现在轮到你来护这些鬼火了?”
风砚没有回答,眼神如刀。
他猛地将长刀插入地面,一声低喝:“风砚,出来!”
他的名灵应声腾空而起,化作一道凌厉的青色光影,竟主动朝着那数十道黑影冲杀而去。
一场混战瞬间爆发。
风砚一人一刀,与自己的名灵并肩作战,死守着通往碑林深处的唯一通路。
对方人多势众,刀光剑影中,风砚的本命长刀被一刀蛮横地斩断!
鲜血从他握刀的手臂上汩汩流下,但他没有退后半步,依旧用半截断刃死死守住最后一道防线。
当他用断刃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再次站起时,他望着眼前狰狞的黑影,发出了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嘶吼:“我爹的名字回来了,我的名字也已经站起来了——你们谁也别想再把它按下去!”
那一刻,仿佛有某种古老的契约被他的信念所触动。
整片碑林,上千个沉睡或嬉戏的名灵,竟在同一时间齐齐静止,然后,不约而同地转向战场方向。
嗡——!
千百道光芒冲天而起,汇聚成一股前所未有的洪流,将整个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翌日清晨,天色微亮。
数十名村民自发地聚集在碑林前,齐刷刷地跪倒在地,脸上写满了忏悔与后怕。
他们就是昨夜的蒙面人。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颤声说道:“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块没有字的石碑,立在荒野里,风吹雨打,日晒雨淋,没有人记得我叫啥,也没有人来看我……我害怕得想喊,却发不出声音……醒来的时候,枕头都哭湿了。”
他的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赵轩站在启鸣台上,声音传遍整个村庄:“名字,从来不是什么护身符,更不是可有可无的装饰。它会疼,会受伤,会哭——而正因为会疼,才证明我们还活着,真真切切地活着!”
他目光转向人群中的阿土,问道:“你说呢,阿土?”
阿土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团温热的灰黑色光芒。
他的烬名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视,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阿土轻声,却足以让身边的人听清:“它昨晚……替我挡了一记飞来的石头。今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它……它还揉了揉我的肩膀。”
远处,老驼又吹起了他的骨笛。
调子,依然是那首古老的摇篮曲,温和而欢快。
但不知为何,今天的节奏却比以往强劲了许多,每一个音符都充满了力量,像是在催促着沉睡的巨龙苏醒,又像是在等待一场席卷天地、无可阻挡的更大风暴。
赵轩闭上眼,感受着这股新生的、由无数名字汇聚而成的生命脉动,它强劲、温暖、充满了勃勃生机。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仿佛整个村庄都化作了一个活生生的巨人,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巨人每一次的心跳。
然而,就在这片浩瀚而和谐的生命律动中,他的心头却掠过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异样。
就像在一曲完美的交响乐中,听到了一声极其轻微的、不合时宜的静默。
他猛地睁开眼,望向那片光芒璀璨的碑林。
一切,似乎又都恢复了正常。
是错觉吗?他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