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命铭印的热度顺着血脉往上涌,他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这是机会,阴市的人主动送上门,正好能撕开共名监正的遮羞布。
“我签。”他说。
男子的眼睛亮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卷黄帛,边角用金线绣着缠魂花,展开时飘出一股浓重的檀香味:“好小子!这契是空白的,你填了债主子嗣,再按个血手印——”
“等等。”赵轩打断他,“我要填债权人。”
男子的笑僵在脸上:“哪有欠债的自己填债主的?规矩是——”
“我改规矩。”赵轩抓起旁边村民递来的笔,笔尖在黄帛上悬了悬,“债权人:未知;债务人:名为‘尚未诞生者’之我。”
墨迹刚落,黄帛突然剧烈震颤。
金线绣的缠魂花“嗤啦”一声裂开,符文像被火烤的蚂蚁,密密麻麻爬满帛面,又在触及“尚未诞生者”五字时瞬间崩解。
男子的幡杆“咔”地断成两截,露出里面塞着的半卷密令,最上面一行字被血浸透:“清除一切脱离登记的命格。”
“你……你到底是谁?”男子的脸白得像纸,“共名监正的碑上没你的名,冥府的生死簿也没你的名……”
“我叫赵轩。”赵轩把笔一扔,笔杆穿透黄帛,在地上戳出个焦黑的洞,“自命名的赵轩。”
老驼突然举起竹笛。
他的手指在笛孔上翻飞,吹出的调子却不像乐声,倒像是指甲刮过铜盆——尖锐、刺耳,却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清冽。
音波扫过全村,所有欠条“轰”地燃起幽蓝火焰。
灰烬里浮起米粒大的碎片,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落在赵轩掌心,竟有几分温热。
“名核碎片。”老驼的笛声渐弱,额头渗出冷汗,“亡者遗骨里抽的名息结晶……共名监正拿这玩意儿炼续命丹呢。那些债主?”他嗤笑一声,“不过是被洗了魂的老鬼,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就记着讨债。”
人群里爆发出怒吼。
王大狗媳妇抄起扫帚冲上去,刘阿婆捡了块砖头,连最胆小的牛娃他爹都攥着粪叉,眼睛红得像要滴血。
男子踉跄后退,脚底下的黑气越涌越多,眼看要遁地而逃,风砚的刀“唰”地横在他脖子前。
“想走?”风砚的刀背还沾着黑爪残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把话说清楚再滚。”
男子突然笑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乌木牌,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字:“乙亥年三月初七,李判官赊十年阳寿,未还。”他把木牌塞进赵轩手里,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你要真想掀桌子,就去‘忘川渡口’找那个敢跟地府谈价的人。我们这些跑腿的……”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只是怕死罢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撞开风砚,一头扎进村口的初啼井。
水面“咕嘟”冒了几个泡,便恢复平静,只余那截断幡飘在水上,“十三债坊”四个字被泡得模糊,像团化不开的血。
赵轩捏着乌木牌,能感觉到牌上的字在动,像有活物在里面爬。
柳念真凑过来看,突然指着井里喊:“哥!井里有光!”
他抬头望去。
初啼井的水面不知何时泛起热气,像有人在底下烧了锅。
雾气里隐约能看见口黑黢黢的锅,锅沿飘着白生生的丝状物,在水里起起落落,散发出甜得发腻的香气——像是……煮着什么极珍贵的东西。
“收队。”赵轩把木牌收进怀里,逆命铭印在胸口烫得发烫,“今晚守夜,守个……能煮阳寿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