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我和元直相对无言的沉默中,仿佛凝固成了琥珀。烛火依旧在跳动,但空气中那根紧绷的弦,却似乎在我和元直的共同等待中,拉得更紧,濒临断裂。
每一次细微的声响——窗外的风声,远处模糊的犬吠,甚至是我自己胸腔中心脏的跳动——都足以让神经末梢猛地一颤。
就在这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阵极其轻微、若有若无的异响,突兀地从窗棂处传来。
那声音并非敲击,更像是一种特定频率的、极低沉的刮擦声,类似于某种夜行动物快速爬过留下的痕迹,但其中蕴含的规律性,却逃不过我和元直高度警惕的耳朵。
我和徐庶几乎同时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投向声音来源的方向。那声音只持续了极短的瞬间,便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我知道,那是信号。玄镜台约定的最高级别、最紧急的传讯信号之一。
徐庶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他无声地站起身,快速走到窗边,侧耳倾听了片刻,确认外面再无动静。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一丝窗缝,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片刻后,他似乎确认了安全,从窗台外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凹槽里,摸索出了一个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用特殊蜡封包裹的黑色小丸。
他迅速关好窗户,走到烛火旁,借着光亮仔细检查了蜡封上的微小印记——那是玄镜台内部用于验证信息来源和完整性的独特标记。
确认无误后,他才用指甲小心地剥开蜡封,露出了里面卷成细筒的、薄如蝉翼的特制密写纸。
我的心跳,在这一刻几乎停止。成败,荣辱,生死……或许都系于这张小小的纸片之上。
徐庶将密纸展开,凑到烛火下,快速而仔细地阅读着上面用特殊药水写就、需要特定角度和光线才能显现的细密文字。他的表情,随着阅读的深入,逐渐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那紧绷的嘴角,似乎有了一丝松动;那凝重的眉宇间,也仿佛被一丝微光穿透。
终于,他抬起头,看向我,眼神中闪烁着一种复杂难言的光芒,既有如释重负的轻松,也有着洞悉全局的深沉。
“子明,” 他声音依旧低沉,但那份压抑不住的激动,却清晰可辨,“成了!”
短短两个字,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我心中积郁多日的阴霾!
成了!
刘琦,他成功了!
江夏之任,尘埃暂定!
尽管早已预料到这可能是最好的结果,但当确认的消息真正传来时,一股巨大的、几乎令人眩晕的释然感还是瞬间席卷了我全身。紧绷了几日的神经骤然放松,让我感到一阵短暂的脱力。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疼痛来对抗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激动。
“快,详细说说!”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紧紧盯着徐庶手中的密纸。结果固然重要,但过程中的细节,往往隐藏着更多决定未来的信息。
徐庶点了点头,再次将目光投向密纸,开始为我复述其中的关键内容。锦瑟传回的情报,简洁而精准,几乎还原了那场发生在州牧府病榻前的惊心动魄的“表演”。
密报称,刘琦在得到我们的“锦囊”后,果然鼓起了毕生最大的勇气。
他选择了刘表精神稍好、但蔡夫人和蔡瑁等人不在场的时机,独自觐见。他扑倒在病榻前,声泪俱下,痛陈自己“不孝”,未能分担父亲忧劳,反而因自身存在引致“后宅不宁”、“群臣议论”,实乃荆州之祸源。
他言辞恳切,只求父亲念在父子之情,给他一个“远离是非、外放效力”的机会,让他去往偏远的江夏,为父镇守东门,抵御江东可能的窥视,也算全了“忠孝”之心,更能“避开”襄阳的纷争,让父亲得以安心养病。
这番话,几乎完美地契合了我们设计的“孝、忠、避”三字核心。尤其是“远离是非”、“避开纷争”的姿态,以及主动请缨去往当时被视为蛮荒之地的江夏,极大地降低了刘表的疑虑和蔡氏可能产生的警惕。
据说,刘表听闻长子这番“发自肺腑”的哭诉,加之联想到自身病重、时日无多,以及荆州内部确实暗流汹涌的局面,竟被深深触动。
病榻上的老父,看着眼前这个一向懦弱、此刻却显得无比“孝顺”和“识大体”的儿子,心中那份被权力斗争和病痛折磨得日益淡漠的父爱,似乎被重新点燃。
他当场便流下了眼泪,拉着刘琦的手,哽咽着答应了他的请求。
当蔡夫人和蔡瑁闻讯赶来时,刘表已经做出了决定,并且表现出了罕见的坚决。
蔡瑁虽然心中疑窦丛生,觉得此事过于蹊跷,刘琦的表现也与平日大相径庭,但他一时间也抓不到任何切实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