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的早春,乍暖还寒。
我站在书房的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窗棂。
窗外,新野城依旧矗立,青灰色的城墙在铅色的天幕下显得格外肃穆。
街巷间,行人往来依旧,只是脚步比往常更匆忙了些,脸上也少了几分闲适,多了几分凝重。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尽管自曹操平定北方的消息传来,新野上下便开始了全面的备战,军民一心,各项准备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但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大战将临的压抑感,如同潮水般,正一点点漫过这座小城,渗入每一块砖石,每一个人的呼吸。
练兵的呐喊声依旧震天,工坊的炉火依旧熊熊,但这喧嚣的背后,却藏着一种近乎窒息的寂静。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屏息,等待着那只悬在头顶的靴子,轰然落下。
最近,各种真假难辨的消息如同柳絮般在城内飘散。有人说,曹军的先锋大将夏侯惇,已经率领数万精骑抵达了南阳郡的治所宛城,距离新野不过咫尺之遥;
有人说,襄阳那边传来了急报,刘荆州(刘表)的病情再度加重,已经卧床不起,连日昏迷;
更有人私下里议论,蔡瑁、张允等人已经秘密派人北上,与曹操暗通款曲,只待时机成熟,便要献出荆襄九郡……
这些流言蜚语,虽然未经证实,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一圈圈不安的涟漪。
我已让锦瑟通过玄镜台尽力去核实和管控,但人心的惶恐,却是最难禁绝的。
我知道,这其中必然有曹军散布谣言、动摇军心的伎俩,也必然有荆州内部某些势力推波助澜的影子。
这本身,就是战争的前奏。
我收回目光,缓缓走到房间中央那巨大的沙盘前。
沙盘之上,荆襄九郡的山川河流、城郭关隘被细致地勾勒出来。
新野,这颗孤零零地钉在豫州与荆州交界处的棋子,显得如此渺小而脆弱。
在它的北方,是广袤的中原大地,那里,一个庞大的帝国阴影正在凝聚。
曹操,这个时代最强大的枭雄,已经扫平了袁绍、吕布、袁术等所有强敌,将整个北方纳入掌中。
他麾下,谋臣如雨,猛将如云,拥兵数十万,挟泰山压顶之势,虎视眈眈,随时可能挥师南下。
而在新野的南方和东方,是富庶辽阔的荆襄腹地和水网密布的江东。
然而,荆州内部,暗流汹涌。
刘表年迈,二子争位,蔡氏外戚把持军政大权,对我等名为收留,实则处处提防,甚至视如心腹大患。
指望他们同心协力,共御强敌,无异于痴人说梦。
江东的孙权,虽有英主之姿,但隔着长江天险,自保尚且有余,是否愿意、以及何时愿意出手相助,更是充满了未知数。
再看我们自己。主公(刘备)仁德之名远播,身边有关、张、赵(尚未公开,但在我方核心层已知其存在并可能发挥作用)之勇,有孔明、元直之智,还有我这个……大脑充满超越时代知识的变数。
我们占据着新野这座小城,兵力满打满算,也不过区区数万,其中真正能战的精锐更是有限。
粮草军械,虽经我与糜贞、石秀等人苦心经营,秘密储备了不少,但与曹操那足以支撑长期大战的国家机器相比,仍是杯水车薪。
实力对比,悬殊得令人绝望。
这就是我们面临的局面。
一场力量对比极其悬殊、几乎看不到胜算的战争,即将爆发。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自光和七年黄巾骤起,我来到这个时代,已经过去了二十多个年头。
从颖川的迷雾,到洛阳的烈火,从徐州的彷徨,到如今寄身新野……一路走来,步步惊心,如履薄冰。
我并非天生的英雄,更没有王霸之气。
我所拥有的,不过是超越这个时代的些许见识,一些数理逻辑的思维方式,以及,一颗在绝境中也不愿放弃的、坚韧的心。
我审视着自己抵达荆州以来的每一步棋。
在新野,我们整肃军纪,屯垦荒地,布施仁政,聚拢民心,让这座几近废弃的小城,重新焕发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