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礼盯着那串人头,突然注意到每颗头颅的耳后都有个十字刀疤——那是范阳军特有的标记。他握紧刀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卢知猷,你竟敢私通吐蕃!就不怕陛下诛你九族?\"
鬼面人突然大笑,笑声混着江风传来,说不出的阴鸷:\"陛下?等您看完这个,恐怕就不这么想了。\"他抬手一挥,战船甲板上突然竖起块木牌,上面用血浆写着几个大字:李琰非李氏血脉,正统在范阳!
骊山地宫的寒气像无数细小的针尖,顺着衣领往骨头缝里钻。李琰紧了紧身上的玄甲,却止不住牙关打颤。他望着眼前结着薄冰的《九州鼎图》,突然发现图上用朱砂标注的九鼎位置,竟与脚下地砖的纹路一一对应。
\"上官女史,这图...\"他话未说完,便见上官婉儿已跪坐在冰面,用体温焐热冻得僵硬的绢帛。这位才女的指尖冻得发紫,却仍用金簪在冰上刻划:\"陛下可知,隋代宇文恺曾言九鼎'藏于龙脉,互为磁引'?安禄山之所以能屡败屡战,怕是找到了九鼎中的...\"
\"找到了又如何?\"萧绾绾突然冷笑,红绫如毒蛇般缠住李琰脖颈。她的妆容在地宫幽光中显得格外艳丽,眼底却透着刺骨寒意,\"陛下可知道,当年梅妃娘娘为保双生子,将真正的'雍州鼎'沉入了...\"
轰——
地宫突然剧烈震颤,头顶的浑天仪发出刺耳的齿轮摩擦声。李琰踉跄着扶住石壁,只见浑天仪的磁针疯狂旋转,最终直指东北方向——正是敦煌的位置。上官婉儿手中的金簪\"当啷\"落地,在寂静的地宫激起回音。
\"潼关告急!\"阿史那云的怒吼从地宫入口传来,她的回纥马踏碎冰块,带来满身风雪,\"安禄山的叛军已过函谷关!更奇怪的是...那些本该战死的士兵,竟又爬起来冲锋!\"她掷出的战报带着葡萄美酒的香气,羊皮卷上用狼血画着个双头狼图腾,正是韦妃当年在冷宫墙上刻下的符号。
李琰猛地扯下腰间玉佩,露出胸口那枚梅花胎记——直径三寸,中心有个细小的凹陷,恰似被剑尖刺破的痕迹。他望着萧绾绾手中的红绫,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玉佩里,曾藏着半张舆图,上面同样画着这个胎记。
\"陛下在看什么?\"萧绾绾的红绫突然收紧,李琰能看见她眼中自己的倒影,扭曲得不成人形,\"您以为这胎记是天生的?当年梅妃娘娘为了区分双生子,特意用...\"
\"够了!\"李琰突然暴喝,一把扯开胸前甲胄。寒风吹过胎记,竟泛起淡淡金光。他转头望向上官婉儿,却见对方正盯着他的胸口,眼中闪过震惊与痛楚:\"原来...原来您才是...\"
地宫深处突然传来隆隆水声,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阿史那云的狼牙套突然绷直,指向东南方向:\"有东西过来了!好多人...不,是好多'东西'!\"
李琰深吸一口气,从墙上摘下锈迹斑斑的陌刀——那是隋代名将史万岁的佩刀,刀鞘上刻着\"雷火\"二字。他握紧刀柄,胎记在掌心传来灼热感,仿佛有岩浆在血管里奔涌:\"传朕旨意:打开地宫火药库,用'雷火阵'迎敌。至于九鼎的秘密...\"他转头望向萧绾绾,目光如刀,\"等退了叛军,朕再好好问问萧姐姐,当年母亲究竟为何将你留在宇文恺身边!\"
萧绾绾瞳孔骤缩,红绫\"刷\"地收回腰间。她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陛下终于想起来了?也好...等你见到安禄山的真面目,或许就会明白,我们为何要守着这个秘密了...\"
潼关城头的投石机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李琰手扶城墙往下望,只见安禄山的叛军如黑色潮水般涌来。那位号称\"三箭定范阳\"的叛将骑在黑马上,金甲在火光中泛着暗红,像块刚从熔炉里取出的生铁。
\"李二郎!\"安禄山的吼声震得城砖簌簌掉落,他手中的金背大刀指向李琰,\"你娘当年和突厥小可汗私通的事,整个长安都知道!你以为那块胎记能证明什么?不过是野种的记号罢了!\"
城下叛军爆发出哄笑,有人甚至捡起石块往城墙上扔。李琰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今早收到的密报,说安禄山每次重伤后都会\"浴血重生\",难道真如萧绾绾所言,与九鼎有关?
\"陛下,该动手了。\"段秀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裨将的陌刀上还沾着敦煌之战的血,此刻正滴在城砖上,洇出深色痕迹。他身后站着三百名壮汉,每人肩头扛着个陶罐,罐口用蜂蜡封着,里面装的是扬州运来的\"药引子\"。
李琰望向天际,只见乌云正从西北方向涌来,隐隐有雷声轰鸣。他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前胎记——在火光中,那梅花竟泛起妖异的红光。\"传朕令:放天雷!\"
三百个陶罐同时抛出,在空中划出暗红弧线。安禄山抬头望着天空,突然瞳孔骤缩——那些陶罐不是普通的火油罐,里面竟裹着燃烧的毛发和碎肉!
\"不好!是...\"他的惊呼声被爆炸声淹没。陶罐砸在叛军阵中,溅出的绿色火焰瞬间点燃周围的人。那些火焰遇肉即燃,沾到铠甲上竟能烧穿铁网,发出\"滋滋\"声和皮肉焦糊味。
\"这是...扬州的瘟疫尸油!\"安禄山的副将惊呼,\"他们用病死的百姓炼油!\"
城头上,段秀实望着下方的火海,喉咙动了动。他想起今早陈玄礼送来的密信,里面写着:\"若战况紧急,可启用扬州秘火。切记,此火有伤天和,慎用之。\" 他转头望向李琰,却见陛下脸色苍白如纸,眼中却有疯狂的光。
\"段将军,\"李琰的声音沙哑,\"你说朕是不是野种?\"
段秀实猛地跪地,陌刀重重磕在城砖上:\"在末将眼里,陛下当年在灵武重整旗鼓,带着我们从回纥借兵收复长安,就是实打实的真龙天子!至于那些流言...\"他抬头望向火海,\"都是安禄山的奸计!\"
李琰突然笑了,笑声混着雷声,说不出的苍凉。他伸手按住段秀实的肩膀,却发现对方的铠甲早已被冷汗浸透。城下的喊杀声渐渐变弱,绿色火焰开始熄灭,露出满地焦黑的尸体——其中有些尸体还在蠕动,却再也爬不起来。
\"陛下!\"上官婉儿的惊呼从身后传来。李琰转身,只见萧绾绾的软剑已架在婉儿颈间,红衣女子的发丝散乱,却笑得格外从容:\"妹妹现在知道,为何宇文恺当年选我做'钥匙'了吧?\"
软剑轻挥,上官婉儿的罗裙散开,露出纤细的脚踝。在她足踝内侧,竟有个与李琰一模一样的梅花胎记,只是颜色稍浅,像是用朱砂新点的。
\"你们...是双生子?\"李琰感觉喉咙发紧,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泪,\"可为何...为何朕从未见过她?\"
萧绾绾冷笑:\"因为你是'鼎',而她是'钥匙'。当年梅妃娘娘为了防止九鼎落入奸人之手,特意将你们分开抚养。可惜啊...\"她瞥了眼上官婉儿,\"妹妹太过天真,竟以为能凭一幅壁画解开千年谜题。\"
上官婉儿突然抬头,眼中闪过决然:\"萧姐姐错了。我早已解开壁画中的秘密——张议潮的军队之所以能重现郭子仪的阵法,是因为宇文恺当年就将阵法刻在了...\"
轰——
又是一声巨响,这次不是来自城下,而是地宫方向。李琰感觉大地在颤抖,远处的华山似乎都晃了晃。阿史那云策马冲来,狼牙套上还滴着血:\"陛下!骊山地宫方向传来异动,浑天仪的磁针...指向了您的胸口!\"
李琰突然感觉胎记处剧痛难忍,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他望向萧绾绾,却见对方红绫早已缠上上官婉儿,两人的胎记在火光中交相辉映,竟渐渐融为一体。
\"原来如此...\"萧绾绾轻声呢喃,\"九鼎的磁脉需要双生血脉牵引。李琰,上官婉儿,你们才是打开九鼎的钥匙...\"
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马蹄声打断。潼关西门方向,一支打着\"朔方军\"旗号的骑兵正在冲杀,领头的白马之上,正是浑身浴血的郭子仪。老将手中的陌刀还在滴血,却远远地朝李琰举起——刀身上,赫然映着半轮即将升起的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