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琰撕开韦妃的衣襟,露出她左肩上的刺青——和婉儿曾经的青鳞一模一样,只是颜色已经发灰。\"当年你把自己的胎记剜掉,转印到女奴身上。\"他剑尖挑起韦妃的金步摇,珠串散落一地,\"但你忘了,真正的青鳞胎记,遇血会显龙纹。\"
韦妃的瞳孔骤然收缩。婉儿这才看见,李琰滴在她肩头的血珠,正沿着刺青纹路聚成小龙形状。阿史那云突然揪住韦妃的头发,往她嘴里塞了颗黑色药丸:\"这是回纥的吐真散,说!当年换婴的细节!\"
\"哈哈哈哈...\"韦妃的笑声混着血沫,\"梅妃那贱人...发现孩子手腕系着红绸...是她亲手绣的并蒂莲...所以本宫让老太监把真皇子扔进枯井...\"她突然剧烈抽搐,七窍流血,\"你们以为...能活着出去?暗坝的炸药...早就被引燃了!\"
李晟猛地扑向竖井,却听见深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地下水像狂龙般喷涌而出,瞬间淹没脚踝。王老五抄起扁担,砸开墙壁上的通风口:\"这边!是宇文恺修的排水道!\"他肩头扛着工部老吏,率先爬进去,却在抬头时突然僵住——通风口尽头,密密麻麻的火油坛堆成小山,引线正在滋滋燃烧。
\"走!\"他转身推回众人,用身体堵住洞口,\"少将军,替俺给老段上柱香...\"话音未落,爆炸的气浪将他吞没。婉儿被李琰护在怀里,透过弥漫的烟尘,看见王老五的陌刀刀柄最后一次扬起,像在行军礼。
地下河的水涨得极快,转眼已到胸口。李晟突然抓住婉儿的手,往她掌心塞了块硬物:\"这是暗坝的铜钥匙,上面刻着出口方位...\"他的话被涌来的浪头打断,整个人被卷进竖井。阿史那云甩出锁链勾住洞顶石棱,将李琰和婉儿拖上高处,自己却被急流冲得撞向石壁。
\"拿着!\"她抛出血染的羊皮卷,\"回纥可汗的密信...证明韦氏通敌...\"话未说完,一块巨石砸中她肩膀,锁链应声而断。婉儿伸手去抓,只抓住半截染血的红发,眼睁睁看着她被漩涡吞没。
李琰的手臂紧紧箍住婉儿和婴儿,用身体挡住落下的碎石。黑暗中,婉儿摸到他腰间的承天锁,锁身已发烫,断口处渗出的血珠竟在水中凝成细小的龙形,朝着某个方向游动。她咬牙扯下腰间玉佩,当作火把掷出——前方不远处,有块刻着\"龙门\"字样的石匾,水流正从石匾下方的缝隙涌出。
\"走!\"她拽着李琰往石匾游去,婴儿突然不哭了,睁着大眼睛看着石匾,小手在空中抓握。当他们靠近时,石匾突然翻转,露出向上的石阶,尽头有微弱的天光。
地面上,香积寺的焦土还在冒烟。郭子仪带着残兵跪在陌刀阵前,突然看见废墟中升起一道水柱,婉儿抱着婴儿,浑身湿透地爬出来,身后跟着满脸血污的李琰。
\"陛下!\"老将的声音哽咽,看见李琰手中完整的承天锁,突然老泪纵横,\"当年太上皇说...承天锁合,大唐中兴...\"
婉儿后颈的红痕在阳光下闪了闪,像初生的朝霞。她低头看着婴儿手腕上的红绸——半块褪色的,绣着并蒂莲的红绸,和李琰腰间玉佩里的另半块严丝合缝。远处,黄河水突然变清,水面浮起宇文恺的残碑:\"水清则无鱼,然可鉴人心;坝毁则地动,然能震奸佞。\"
李琰接过婴儿,用袖口擦去他脸上的水珠。孩子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没牙的 gums,伸手抓住李琰的手指,力气大得惊人。婉儿望着东方渐升的朝阳,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马蹄声——是李晟,骑着汗血宝马,浑身湿透却腰杆笔直,手中攥着从暗坝带出的《河源图》残卷。
\"暗坝保住了。\"他翻身下马,陌刀插在焦土上,刀柄红绸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但王老五和阿史那云...没回来。\"
空气瞬间凝固。郭子仪摘下头盔,放在段秀实的陌刀旁:\"他们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会被记在功劳簿上。\"他看向婉儿,目光里有惊诧,有释然,\"公主殿下,欢迎回家。\"
婉儿的喉咙发紧。二十年了,她终于听见有人叫她\"公主\"。婴儿在李琰怀里扭来扭去,突然对着香积寺方向\"咯咯\"笑起来,仿佛看见什么有趣的东西。婉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焦土上的陌刀阵中,不知何时多了两朵白色的小花,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极了阿史那云发间的银饰,和王老五腰间的酒葫芦。
黄河水继续滔滔东流,带走了地宫的秘密,却带不走那些沉入河底的忠骨。婉儿摸着颈后淡去的红痕,忽然明白宇文恺所谓的\"龙气\",从来不是虚无缥缈的传说,而是千万个像段秀实、王老五、阿史那云这样的人,用血肉之躯铸成的脊梁。
李琰将承天锁挂在婉儿颈间,锁身贴着皮肤,传来温暖的触感。他望着远处渐渐清晰的长安城轮廓,声音低沉却坚定:\"从今以后,朕的妹妹,再也不用藏头露尾。韦氏余孽,一个都不会放过。\"
婴儿突然大哭起来,哭声响亮,惊飞了废墟上的乌鸦。婉儿伸手轻拍他后背,指尖触到他后颈柔软的胎发,忽然想起梅妃棺中的金锁密语最后一句:\"真龙归位时,双鳞化彩虹。\"她抬头看向天空,云层缝隙中,竟真的透出一缕七彩光芒,横跨黄河两岸,像极了阿史那云的红发,和段秀实陌刀上的红绸。
风卷起焦土,掠过三百把陌刀,刀柄白麻猎猎作响,仿佛万千英魂在齐声呐喊。婉儿抱紧怀中的婴儿,突然明白,这乱世的惊雷,终将换来盛世的清平——而他们,正是这天地翻覆的见证者,也是这重整山河的执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