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曦捏着干饼的手停在半空,饼屑簌簌往下掉。他想起上个月随陛下巡查粮库,陛下蹲在粮仓里,抓起一把粟米在手里搓,说\"仓廪实,百姓才信咱\"。可现在,粮仓的钥匙有一半在韦氏手里。
\"公主说得对。\"李晟突然站了起来,他的戎服左袖空着——那是在冰河救人时被弩箭划破的,后来干脆撕了做绷带,\"但咱们不能硬来。韦家在朝堂上有三十多号人呢,要是现在动刀,他们能把'弑君'的帽子扣到咱们头上。\"
陈玄礼哼了一声,从腰带上解下酒囊,咕嘟灌了一口——是陛下赐的葡萄酒,搁了三年,这会儿在炭盆边暖着,酒香混着血腥气,格外刺鼻。\"那你说咋办?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刀架在太上皇脖子上?\"
婉儿把孩子轻轻放在胡凳上,从袖袋里摸出一张纸,展开——是兴庆宫的平面图,边角画着些小记号,是她昨儿夜里凭记忆画的。\"还记得上官相爷的旧宅吗?\"她的指尖点在永嘉坊的位置,\"那儿的地窖通着兴庆宫的排水渠。李将军的陌刀营,可以扮成送菜的、打柴的,从那儿进去。\"
李晟凑过去,看见图上标着\"暗渠\"的地方画了个箭头,直通兴庆宫内苑。他突然想起,去年随陛下巡查宫防,确实听说过有这么条老水渠,是隋文帝时候修的,后来废了。
\"陈老将军,\"婉儿又转向陈玄礼,\"您派千牛卫扮成厨子、太监,混进兴庆宫。韦氏的人只认腰牌,认不出脸。\"她顿了顿,从脖子上摘下玉佩,放在舆图上,\"至于朝堂...\"
\"朝堂我来盯着。\"郭曦终于把干饼塞进嘴里,嚼得咯吱响,\"张侍郎不是说韦氏旁支忠谨吗?那就让他们去守玄武门——那儿的城墙去年被雷劈了,我正愁没人修呢。\"
陈玄礼突然笑了,笑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往下掉。他把酒囊扔给李晟,李晟接住,闻到里头混着股药味——老将军的腰伤又犯了,怕是掺了附子。
\"好!\"陈玄礼一拍大腿,甲叶上的冰碴子掉了一地,\"就这么干!等陛下回来,咱们把韦家的狗头摆到承天门上,让老百姓看看,敢动皇家的人,啥下场!\"
婉儿抱起孩子,襁褓里的小身子暖烘烘的。她走到门口,推开木门,外头的风雪呼地灌进来,吹得炭盆火星四溅。远处,兴庆宫的飞檐在风雪里若隐若现,像头蛰伏的巨兽。
她摸了摸孩子的小脸,低声说:\"等你长大了,会记得这些人的。他们不是为了皇家,是为了这长安城里,每一个能睡安稳觉的人。\"
雪越下越大,营房里的炭火映着四个人的影子,在墙上晃啊晃。李晟忽然想起,方才婉儿说\"等陛下回来\"时,眼里亮了一下,像有颗星星落进去。他握紧了手里的酒囊,酒液透过牛皮囊渗出来,在掌心烫出个印子——那是希望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