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坞的第一场雪落下来时,林狱正坐在窗边削木勺。松木的清香混着壁炉里的炭火味,在屋里弥漫开来。苏红绫披着羊毛披肩,在客厅的画架前忙碌,画布上是院子里的玫瑰丛——即使被白雪覆盖,她也能画出藏在雪下的生机。
“这勺柄弧度再修修,握着手感会更顺。”苏红绫回头看了一眼,笔尖在画布上轻轻一点,为玫瑰的枯枝添了抹若有若无的粉色。
林狱应了一声,砂纸打磨木勺的“沙沙”声里,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的雪地上。雪片落在光秃秃的枝桠上,积起薄薄一层白,像极了当年混沌海边缘的霜花——那时他刚碎去神格,力量溃散,苏红绫的本源正被天道反噬,两人裹着块破布,在冰原上互相取暖。
“又在想以前的事?”苏红绫放下画笔,端来一杯热姜茶,“木勺都快被你磨成牙签了。”
林狱回过神,看着手里几乎成型的木勺,勺柄上被他无意识地刻了个小小的塔纹。他笑了笑,用砂纸把纹路磨平:“刚才看雪,想起混沌海的雪比这大多了,能把九狱塔的影子都埋了。”
“那时候你还总说,等打完仗,就找个没雪的地方住。”苏红绫靠在他肩上,指尖划过他手背上的疤痕——那是被旧日支配者的利爪抓伤的,当年深可见骨,如今只剩浅淡的印记,“结果现在倒好,跑到江南来看雪。”
“因为这里有你啊。”林狱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混沌塔纹轻轻发烫,“在哪儿不重要,身边是谁才重要。”
他们很少刻意提起过去,但某些瞬间,记忆总会像漏网的鱼,悄悄浮出水面。
有次镇上赶集,林狱看到个卖铜壶的摊子,摊主用铜壶煮茶,壶嘴喷出的热气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他突然想起老周的铜壶,想起守纹人们围在壶边议事的模样,那时的茶香里总混着硝烟味,却比任何珍馐都让人安心。
苏红绫在画年画时,给财神爷的衣袍加了道粉色的镶边,颜料晕开的样子像极了定轮圣纹的流光。她握着画笔愣了愣,想起历代苏红绫的虚影融入自己体内的瞬间,那些属于她们的记忆碎片里,也有这样为平凡生活添彩的温柔。
最让他们恍惚的,是村里的孩子们来院子里玩。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总喜欢蹲在花田边,用树枝在地上画些歪歪扭扭的圈,说那是“保护小花的圈圈”——林狱和苏红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暖意,像看到了小时候的安安,那时她也总在沙滩上画着不成形的塔纹。
安安偶尔会寄信来,信封上盖着海岛的邮戳,里面夹着九狱塔虚影的素描,还有守纹人们的近况:老周的新酒酿成了,取名“忘忧”;小雅收了个徒弟,是个能和魂流共鸣的少年;陈钟表匠的怀表修好了,能准确预测三天后的天气。信的末尾,安安总说:“九狱塔很安静,万魂偶尔会唱你们教的渔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