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川县。
时值深秋,千川县城却依旧人声鼎沸,宽阔的青石板主道上,车马粼粼,身着各色服饰的行人摩肩接踵。
挑着担子的小贩吆喝着时令鲜果,卖胭脂水粉的婆子声音尖厉,几家气派的酒楼门前幌旗招展,伙计站在高阶上满脸堆笑地迎送着宾客。
空气里混杂着食物香气、尘土和马匹的气味,勾勒出一派虚浮的繁华景象。
这便是方家经营了百余年的根基之地,百余年前,云霞宗大势压境,千川县方家堪称识时务之俊杰,几乎是第一时间便改旗易帜,全族投诚。
非但保住了祖业,更因这份首倡之功,从新主子云霞宗那里得了实惠,将周边四县最为富庶的膏腴之地尽数纳入麾下,势力急剧膨胀,俨然是青云郡内说一不二的顶尖世家。
只是后来家中生了变故,主脉一代不如一代,几个旁支倒是混得风生水起,族中几个老祖互相钳制着,偌大的地盘明面上还是属于方家,实则早已同姓不同心,只能坐看青云郡风云变幻。
但也正因如此,诸如王家几个世家才能有崛起的机会,否则方家内外一心,云霞宗倒台之后,怕是早已将青云郡尽数握在手中。
城中人影幢幢,喧嚣鼎沸,宽阔的道路上,装饰华丽的马车与装载货物的驴车、牛车争道,时不时引来一阵喝骂与鞭响。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哭闹声、江湖艺人卖艺的锣鼓声此起彼伏,织成一张繁密的网,笼罩着这座县城。
就在这片虚浮的繁华边缘,靠近一条污水横流、散发着霉烂气味的暗巷口,一个身影蜷缩在墙角。
那是个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衣衫褴褛不堪,几乎难以蔽体,裸露出的皮肤沾满污垢,面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菜黄色,瘦得脱了形,锁骨高高凸起,但那一双眸子,却泛着不正常的亮色,黑得深邃。
方才有两个心善的妇人见他可怜,想丢下几枚铜钱,却正好对上少年抬起的目光,那眼神中的寒意竟让她们齐齐打了个冷战,到嘴边的怜悯话变成了低低的晦气,慌忙掩面走开了。
少年对周遭的窃窃私语和异样目光恍若未闻,只是将身体更紧地缩了缩。他的视线落在旁边一只正在舔舐地上某滩污秽不堪之物的杂毛土狗身上,嘴角难以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半晌,他终是忍不住,用极低的声音,带着几分嫌弃,开口道:
“师尊,您老下次挑生灵附体的时候,能不能稍微注意着点儿,这旁边那么多乞丐、流民,您就非得选这么一只土狗?”
那土狗正舔得投入,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惊,四肢陡然一僵,随即猛地干呕起来,嗷呜几声,狗眼里竟极为拟人地流露出浓烈的嫌恶之色,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做什么。
它悻悻地走到少年脚边,先是呸呸连吐了几口带着腥味的唾沫,这才压低嗓音,口吐人言道:
“混账小子,你当老夫是去集市上挑白菜吗?呸呸……这《万灵寄魂大法》玄奥无比,品阶极高,为师全盛时期尚需谨慎施展,如今肉身崩毁,神魂遭受重创,十不存一,能勉强施展出来,寻到这么一个勉强能承载老夫残魂的躯壳,已是侥天之幸,烧了高香了,还由得你挑三拣四?呸呸……这鬼地方的玩意儿……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