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同的生日过后,也就马上要过年,谢叔叔早就准备好年货,擎等着杨安回来后一起回老家,而这次回去说不定就没机会再碰到周明启。
杨安犹豫好久之后,还是决定赶在走之前见他一面,她借口说是要和初中同学聚会,实则是跑到周明启家里还钥匙,可等她真正站到他门口时,却连伸手敲门的勇气都没有。
她犹豫不决地踱步来踱步去,心里打着退堂鼓想着也许他正好不在家呢,这样她就可以直接开门进去,把钥匙和礼物放到桌上后转身潇洒离去,也不用再害怕没法面对他。
可这样偷偷摸摸地离开又好像太过窝囊,而且万一他要是在家怎么办,被抓包后岂不是更尴尬,一时间这两种想法在她脑海里争过来夺过去,她纠结着,竟不知自己究竟是盼着他在还是希望他不在。
她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已经不早,再磨蹭下去就不知道得拖延到多会,她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着心里建设:
“没事儿,镇定一点,等开了门,我打过招呼直接把东西给他就好,没错,就是这样,我可以,我一定可以的。”
她在门外独自一人兵荒马乱,而屋里的周明启却一早就从门外的监控上看到她来回踱步的身影,只是因为不想吓到她,所以才一直没有出声,但看着她手里的钥匙,他也明了了她今天来的目的。
有种闷闷的失落在他心间蔓延,他还没来得及感伤,下一秒门铃发出响声,杨安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敲响了他的门。
门打开,露出他错愕又慌乱的脸,这不禁让杨安误以为他是在不欢迎她,原本计划着一股脑把东西递给他然后飞速走人,可她还没开口说话,他就弯腰蹲下给她拿出拖鞋。
一时间两个人相顾无言,她看似在笑,手却无措地摆来摆去,心中一片茫然与不自知的喜悦,杨安不知道是不是其他人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都会这样慌乱心虚。
可她清楚地明白她内心的某个角落永远都会给他留有位置,她也永远做不到对他无动于衷,她拽着自己的衣角,故作镇定地举起手中的钥匙解释自己的来意:
“你别误会,我不是来打扰你的,只是你的钥匙还在我这里,我想是时候该还给你了。”
周明启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去接,杨安等不到他伸出手,只能自己先放到玄关上,她迟疑片刻又从包里拿出她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盒递给他,笑着说道:
“认识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是你送给我各种礼物,我却什么都没能给你,这个我希望你能收下,就当是……就当是朋友之间的一点心意。”
话说完他却没有丝毫反应,杨安尴尬地自嘲道:“我的真心你不要,至少礼物也该收下吧,它不代表什么,真的不代表什么,就只是一个礼物而已。”
周明启看着她强撑的微笑,心愈发难受起来,他伸手接过她递来的盒子,开口问道:“吃饭了吗?离得这么远,怎么过来的?”
比起他的拒绝,其实更让杨安难过的就是他这样温柔的关怀,总是在她下定决心时又无端撩拨她所剩无几的理智。
“可不可以不要再关心我,可不可以对我再狠心一点。”她在内心无声地呐喊着,哪怕心都快痛苦地要碎掉,可她却还是笑着,不能让他看出她的难过:
“我吃完饭才过来的,溜溜食也不算远。”
气氛再次陷入安静,杨安紧攥着自己的包带,嘴角都笑僵了,却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摸了摸自己那并不算凌乱的鬓角,笑着摆手道别:“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了。”
眼看她就要离开,周明启顿时方寸大乱,也顾不上合适不合适,他伸手拽住她胳膊,眼神不自然地闪躲道:“天气预报今天雨夹雪,晚点我送你回去,先进来坐会吧。”
杨安视线转移到他握着她胳膊的手上,温热的触感隔着厚重的衣物,再一次将她那未曾熄灭的心重新燃了起来,明明已经打定主意再也不要沉溺于他随手散发出的温柔,可当她听到他声音,甚至他只要多看她一眼,她就知道她又要栽进去了。
杨安停下脚步,顺着他牵扯的力道进到屋里,门关上,周明启的手也随之放下,那点因为他挽留后的微妙窃喜又立刻变为失落,她不着痕迹地环顾四周,明明已经大半年没来过这里,可房间里的一切都和她走时别无二致。
她送他的木版画仍旧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上次不小心落下的发卡也安静地躺在玄关的架子里,就好像时光静止,他们不曾生疏也不曾远离过彼此。
杨安伸手拿起那枚发夹,笑着说道:“我一直以为它丢了,之前还找了好久,没想到它居然一直在这儿。”
身后的周明启朝她走来,语气温柔地回道:“是的,它一直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随着他最后一个音节吐出,气氛再次陷入沉默,这句话就像是一句魔咒一样,将那些翻涌的、刻意压制的、无法隐藏的情绪再次泄露出来。
周明启也在说完这句话后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转移着话题问道:“这里面是什么?我现在可以拆吗?”
杨安点点头:“当然可以,本来就是送给你的。”
周明启小心翼翼抽开缎带,里面是一条宝蓝色的领带,颜色亮眼又精致,是他很少会佩戴的款式,可想着这是她辛苦工作后送给他的礼物,他又觉得比所有东西都来得珍贵,不想破坏包装,所以他迟迟没有将它拿出来。
杨安见他没有动作,紧张地问道:“怎么了,你是不喜欢吗?”
周明启合上盒子摇摇头:“怎么会,我很喜欢,正好最近也要买一条新的,你送的正是时候。”
听他这样说杨安放下心来,只目光仍停留在他脖颈处,她看了眼阴沉的窗外,想着一会儿说不定真的会下雪,她又扭头将视线落回在他身上问道:“你不试着戴一下吗?”
周明启摆摆手:“不用试,我也知道是合适的,你先坐,我给你倒点喝的。”
说罢他进到厨房,给她冲了一杯热可可,而他自己则是一杯雷打不动的黑咖啡,杨安捧着她专属的杯子小口嘬着热饮,巧克力浓郁的气味混杂着咖啡独有的香气,让她几乎要舒服地陷倒在沙发里。
周明启又递给她一张毛毯,杨安不客气地接过,完全没意识到他们之间旁若无人的熟稔,就像以前无数个周末,她都是这样窝在沙发里和他谈天说地,听他给自己讲题,看他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帮她准备零食。
久违的回忆再次将她拉回过去,杨安用毛毯将自己整个人包裹在一起,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这是一个极其没有安全感又无比防备的姿势,她双手抱膝看着周明启惆怅地说道:
“我以为上次你拒绝我之后,我们就不会再有这样相处的机会了。看来你还是不够狠心,可一直这样下去,到时候我该怎么和你告别呢?”
她的声音空洞又缥缈,像是在问他索要答案,又像是在自问自答,果然还没等他开口,杨安就转移了话题,指着礼物盒问道:“你真的喜欢吗?”
周明启郑重地点点头:“喜欢。”
杨安伸手将领带拆了出来:“如果真的喜欢,那就让我帮你戴上吧,至少在我面前戴一次,至于以后你还戴不戴,或者是直接把它压箱底都没关系,我只想亲手给你戴一次,因为我已经提前练习过好几次,我希望你是第一个让我戴上领带的男人。”
他没有说话,杨安便默认他是同意了,也许是抱着最后一次这样靠近他的念头,所以她也有了孤注一掷的勇气,她起身靠近他,踮起脚将领带搭在他颈间。
左手固定住宽端,右手捻起窄端轻巧地自宽端之下穿过,仿佛正在小心翼翼系扎着一件送给自己的礼物。接着她再提起窄端,在胸前交叉,一勾一挑,手指便引着窄端从新形成的环中钻了过去。
那窄端宛如一条灵巧的小鱼,自宽端的环套里游弋而出,却并不曾浮出水面,反而游入更深的黑暗里,又由宽端背面悄然钻出,动作轻盈而隐秘。
最后,她一手捏紧领结,另一只手将窄端缓缓抽紧,周明启喉咙之间便微微地滑动了一下。领结犹如一枚冷硬的徽章,慢慢贴近喉结下方,像是某种封印,要将声音与情绪皆锁住,牢牢地压进深处去了。
此时,他的眼睛悄然望向杨安,距离拉近他才发现,她今天化了淡妆,头发也刻意卷过,甚至穿衣风格也与往常不同,不再是小女孩宽大的oversize卫衣,反而穿了一件略显紧身的白色高领毛衣,腰部系了条珍珠色的腰带,将她的腰身勾勒地极为纤细。
他甚至能看到她嘴角略带闪光的唇彩,好像一瞬间那个低着头走路的小女孩突然长大,再也不是过去那个依赖着他,无条件信任着他的小女孩,他不禁为自己的绮思感到羞愧,龌龊。
系好领带,杨安退后一步细细打量着自己的作品,笑着说道:“很称你,比我想象中戴起来还要好看。”
她的手留恋地停留几秒又很快离开,哪怕嘴上故作潇洒地装着不在意,可下一秒她却露怯地将头偏向窗边,不肯与他对视:“下雪了,看来天气预报还是挺准的。”
明明只是想跟他多说几句话,可一开口却总是一些不着边际的废话,她在心里暗自谴责着自己的愚笨,然而下一秒又觉得不重要了,反正无论讲什么,他都不会属于她,而她也注定是要失去他的。
她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捧着杯子将脸贴在杯口,玩着小时候幼稚的“桑拿游戏”,任由蒸汽将她的睫毛打湿,两个人都默契地不再讲话,各自占据沙发的一角,一个站在窗边远眺,而另一个就假借着看杂志的名义偷偷窥视着对方的背影。
她的视线太过灼热,哪怕他背过身也能感觉到她的注视,周明启回过头,意料之中捕获到她慌乱的目光,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拿捏着分寸问道:
“我听谢同说你寒假都在地铁里工作,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受别人的气……还有你回来那天怎么喝了那么多酒,我记得你答应过我以后不再随便喝酒的。”
杨安的心随着他的问话左右摇摆,她抬起头看着他,期待又迷惘地问道:“你是真的在关心我,还是只是出于客套才这样?”
周明启被她的问话给噎到,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杨安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说道:
“如果只是想要寒暄一下的话,那我想我做什么应该都和你没有关系吧,虽然我是答应了你不随便和别人喝酒,可谢同他们不是别人,而且你不是说了吗,不想再和我有什么牵绊,那现在又为什么要管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