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除夕。
早上,太子仍是不到寅时就走了。
也亏得他身子骨好。
一年到头连场风寒都不曾患。
若不然照他这阵子一天到晚睡不满三个时辰,有时两个时辰都睡不够的作息。
铁定得病。
所以槛儿这段时间除了忙着打理后宅,时不时还要操心给他补身子。
所幸没白费功夫。
太子爷连个喷嚏都没打。
去年除夕槛儿大着肚子没参加大小宴及各种仪式,今年她一个没落。
期间值得一提的是,元隆帝在乾元殿接受儿女孙辈的家礼时的一件事。
同曜哥儿有关。
差半个月满周岁的曜哥儿身量已比多数周岁幼童,约莫高出一个头顶。
小身板儿敦敦实实,体格随了太子十成十,加之他八个来月就开始学说话。
能自己扶着东西挪来挪去。
也因此,如今别看他还差半个月才周岁。
说起话来却是不仅吐词清楚了许多,还有了一套属于他自己的条理。
走路也不需要奶娘全程扶了,他自个儿便能摇摇晃晃地走上好一段。
于是今儿个轮到孙辈给元隆帝行家礼时,奶娘原想抱着小家伙上前。
哪知被他推了开。
当时殿中成年的没成年、及笄的没及笄的皇子公主们都在,各府的王妃、侧妃亦都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槛儿立在众王妃侧妃的打头位置,太子在众皇子的第一个位置。
曜哥儿是太子长子,理所应当由他领着皇孙皇孙女们向元隆帝朝贺。
也因此,他被奶娘抱出席位,又在奶娘怀里扭来扭去的样子格外瞩目。
“曜哥儿闹什么?”
元隆帝看着胖孙,扬声问。
奶娘的后背冒起冷汗,正要答,便听小祖宗道:“皇煮父,顺儿想下地!”
元隆帝虽说疼宠小孙子,但他毕竟政务在身,尤其年前这阵子他也忙。
算起来有二十来天没见小崽子了。
前两天听裴皇后说起小东西长得如何如何好,可到底没亲眼看到。
以至于这会儿听小家伙说话说得如此流利,元隆帝着实吃了一惊。
荣王、宣王、简王也一脸惊讶,信王看似面露诧异,实则心里五味杂陈。
他的儿子,世子爷骆晔倒是惊得很真挚。
慎王又嫉妒了。
怎么他家兔崽子当年就没这么能耐呢,快到两岁了才把话说利索。
能让乳母抱着就绝不下地走。
懒得晒蛇吃。
且见到老头子跟老鼠见到猫似的,一点儿也没继承他爹的胆子,也不知跟兰吟重新生一个来不来得及。
男人们那边心思各异。
女眷们亦不遑多让,不过她们想的又不一样。
除了荣王妃、慎王妃和宣王妃少数几个讶异的同时觉得曜哥儿可爱。
其他心里免不得想,也不知这宋良娣哪来这么好的福气,得太子宠也就罢。
生的儿子也这般聪慧。
真真是祖坟冒了青烟。
“那就下地!”
元隆帝没管其他人,大手一挥道。
奶娘将小主子放下,确定他站稳了才敢松手,然后战战兢兢退到一旁看着。
曜哥儿倒大胆。
他穿着件枣红色的圆领妆花小袍子,身前绣着一团祥云四爪蟒纹,其他地方皆绣有吉祥字样的暗纹。
头上戴着貂毛镶边的麒麟帽,配上他胖嘟嘟、粉嫩嫩的小胖脸蛋。
与年画里的小童一般无二。
他站稳先缓了缓,旋即转身朝屋中间走去,走得摇摇晃晃像只小鹅。
看得槛儿的心也跟着一紧一紧的。
好在曜哥儿没摔,他晃着走到了前面。
而后停下来往后看。
见殿中间就他一个人,其他皇孙皇孙女们没来,他还晃了晃小手招呼。
“大堂兄,你们来呀!”
大堂兄就是骆晔。
即将十九岁的骆晔身姿修长挺拔,丰神俊朗,瞧着比去年沉稳内敛了不少。
也是曜哥儿的表现出乎人意料,以至于包括骆晔在内的其他皇孙都看愣了。
此时听他奶声奶气地一叫,骆晔摸摸鼻子,忍笑走过来站到小堂弟的左下侧方。
其他皇孙们紧跟其后。
韶安郡主韶宁郡主则领着各府的郡主们,站在曜哥儿的右下侧方。
曜哥儿真是占了身份的便宜,最小的一个倒领着大的堂兄堂姐们。
看都站齐了。
曜哥儿面朝元隆帝有模有样地撩了撩袍子,然后撅着屁股,双手撑到地上。
费劲地跪下后直起身子,抱着两只小手朝上首的元隆帝和裴皇后拱了拱。
“顺儿恭贺皇煮父、皇煮母除夕安康!睡睡平安!吉祥如意!胡寿同天!”
小奶娃的声音清脆响亮,虽有些口齿不清,但基本都能听懂他的意思。
说罢,曜哥儿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
骆晔等皇孙自然跟着他说,其中有年纪稍小些的受了曜哥儿的影响。
也把“岁”说成了“睡”,“福”说成了“胡”,惹得帝后哈哈大笑。
下面的人也跟着笑。
同时更是震惊于曜哥儿这一连串的言行。
这么大点儿能听懂大人的话,自己说话走路也就罢,他居然还懂规矩!
能说出这么一番贺词!
不是神童是什么?!
于是,男人们那边看太子的眼神,女眷这边看槛儿的眼神别提多复杂。
既难以置信太子家的这个儿子这般早慧,酸,又觉得太子真是煞费苦心。
再是早慧,没大人教这些词跟规矩,他能说得这么好,做得这么好?
肯定是太子与宋良娣教的,东宫为了讨圣上欢心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正这么想着,就听元隆帝叫了起,旋即道:“晔哥儿把曜哥儿抱过来。”
“是。”
骆晔恭声应下。
走到曜哥儿跟前蹲下道:“堂兄抱你?”
曜哥儿今日穿得有点多,小袍子里面是丝绸小袄,裤子也是棉的。
这么会儿的功夫也着实把他累得不轻,于是他点点头,扑到堂兄怀里。
骆晔心情微妙。
不过很快,杂念被他抛到脑后,他抱起曜哥儿大步行至元隆帝身侧。
元隆帝接过孙子,捏他的肉脸。
“你小子比你爹小时候能耐,朕一段日子没见你,你倒是长得愈发大了,刚刚那番贺词可是你爹教的?”
曜哥儿装憨。
元隆帝便撇开前头大半截话,又问了他一次。
曜哥儿转转眼珠,反应了一会儿才摇头道:“不是爹、爹爹,是咕咕对娘。”
元隆帝没听懂。
裴皇后看向当娘的。
槛儿略显尴尬地上前,“回娘娘,估计是这阵子听身边的宫人说多了吉祥话。
今日一早妾身身边的管事姑姑也对妾身说了些讨喜话,当时曜哥儿在场。”
听身边的宫人说多了就会了?
扯吧?
有人半信半疑,有人直接不信。
元隆帝看看槛儿,又看眼儿子。
问曜哥儿:“听你娘身边的姑姑对你娘说的这些话,你就学来给皇祖父听?”
这话说的。
把宫人对一个太子侧妃说的话用在皇帝身上,明摆着是大逆不道。
即便在外人眼里曜哥儿不知事。
但他若此时承认,于太子和槛儿而言也属于对元隆帝大不敬的范畴。
槛儿的心提了提。
骆峋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