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回去?”李铁蛋甩开王二柱的手,“俺们从村里拉到这儿,走了三里地,你让俺拉回去?你咋不早说!”他说着就想去掀那牌子,周围的人也跟着起哄,赵守业赶紧拦住:“铁蛋,别胡来,掀了牌子咱更说不清楚了。”
就在这乱糟糟的时候,远处又传来一阵驴车的吱呀声,是张家村的张老实,他拉着满满一车花生,车后还跟着两个村民。张老实一看这阵仗,赶紧停住车:“咋了这是?咋都堵在这儿了?”
“不让过!”有人喊,“说蛤蟆湾榨油坊没手续,让去三乡镇!”
张老实的脸一下子垮了:“咋会这样?俺家那口子还等着油呢,这要是去三乡镇,明天都未必能轮上。”他蹲在地上,手摸着麻袋里的花生,花生壳干得脆响,一捏就碎,“这花生晒得正好,榨出来的油才香,要是放两天,就不是这个味了。”
人群里的火气渐渐从嚷嚷变成了咒骂,有人骂公社办事不地道,有人骂国营厂垄断,还有人骂那挂牌子的人缺德。李老栓叹了口气,摸出烟袋锅子,却怎么也点不着火——手太抖了。他家里有两个孙子,等着花生油过生计,上周在蛤蟆湾榨的油,清亮亮的,炒菜都香,现在要是去国营厂,怕是得多榨十斤花生才能凑够数。
“要不,咱去三乡镇吧?”人群里有人小声说,是王家坳的王三,他拉的花生不多,就半车,“再在这儿耗着也不是办法,日头都快到头顶了。”
这话让不少人动了心思。王二柱看了看车上的狗蛋,狗蛋正趴在麻袋上打盹,小脸晒得通红。“也行,”王二柱说,“俺们先去三乡镇看看,要是人少就榨,人多再想办法。”他说着就调转车头,驴车吱呀吱呀地往回走,跟着他走的还有三四户人家,都是拉的花生不多,耗不起时间的。
李铁蛋看着他们走了,气得往地上啐了一口:“没骨气!凭啥他们让去哪儿就去哪儿?俺就不信,这路还能一直封着!”他留在原地,还有赵守业、李老栓和十几个村民,都不愿意走——要么是拉的花生太多,去三乡镇不划算;要么是等着油用,实在耗不起。
日头渐渐移到了正南,晒得地上的土都发烫,但是树荫下却又感到冷,村民们有的坐在板车上,有的靠在老槐树下,嘴里的咒骂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驴的响鼻声。赵守业掏出账本,翻来覆去地算着账:“俺们村这次拉了五十斤花生,去国营厂榨,出油率按六钱算,只能出三十斤油,还得付加工费五块钱;要是在蛤蟆湾,能出三十五斤油,加工费才三块五,这一来一回,差了五斤油和一块五毛钱,可不是小数目。”
李老栓点点头:“俺家拉了四十斤,差得更多。再说国营厂的油,总觉得不如蛤蟆湾的香,俺家老婆子说,那油里掺了别的东西。”
就在大家唉声叹气的时候,李铁蛋突然碰了碰身边的人:“哎,你看那边。”顺着他指的方向,只见不远处的芦苇丛里,有个穿灰布褂子的年轻人正朝他们使眼色。那年轻人看着面生,不像附近村里的,手里拿着个草帽,不停地扇着,嘴里还小声喊:“要去蛤蟆湾的,过来两个人。”
李铁蛋和赵守业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疑惑。李铁蛋站起身:“俺去看看。”他慢慢走过去,刚靠近芦苇丛,那年轻人就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你们是去蛤蟆湾榨油坊的吧?我是‘蛤蟆湾油坊’让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