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殖土的腥气顺着夜风灌进衣领,丁愚踉跄着扶住老槐树粗糙的树皮。掌心的剑穗早已被冷汗浸透,青灰色的布料紧紧缠在指节上,勒出几道血痕。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腿,裤管空荡荡地垂落,裤脚边缘还沾着昨日逃亡时被尸毒侵蚀的黑褐色污渍。三年前那场宗门浩劫中,正是这条腿替师妹洛璃挡下了尸宗长老的“蚀骨掌”,从此胫骨碎裂如齑粉,连最好的医师都摇头叹息:“剑修失了腿,如鸟折翼,再难飞天。”
可此刻,剑匣中的“裂穹”却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这柄伴随他十年的古剑,在他被废去修为、扔进尸山时沉寂如死物,却在他咬碎舌尖血誓复仇的那一刻,突然爆发出龙吟般的震颤。剑身腾起三尺青芒,将周遭啃食腐肉的尸虫尽数震碎。丁愚记得当时自己是如何拖着断腿爬出尸坑的——每爬一步,碎骨就像刀锯般剜着骨髓,血在身后拖出长长的红线,可裂穹剑却越鸣越响,仿佛在替他嘶吼:“我还没死!”
“沙沙——”
枯叶摩擦的声响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丁愚猛地旋身,裂穹剑脱匣而出,青芒如月华倾泻,瞬间照亮了密林中攒动的黑影。那是十几个披着破烂道袍的尸奴,眼眶中跳动着幽绿鬼火,腐烂的手指间还挂着未消化的血肉。为首的尸奴脖颈处有一道狰狞的剑伤,正是三日前被他斩伤逃脱的家伙。
“嗬……找到你了……”尸奴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响,枯爪直指丁愚的咽喉,“长老……要活的……”
丁愚冷笑一声,裂穹剑在掌心转出半圈,带起的气流卷起满地枯叶:“告诉你们长老,想要我的命,就自己来取。”话音未落,他突然矮身,左腿发力猛地蹬地,身体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尸奴群。右腿的空裤管在风中猎猎作响,非但没有成为累赘,反而让他的身法更添几分诡异——当第一个尸奴的枯爪擦着他肩头掠过时,裂穹剑已如毒蛇出洞,精准地刺穿了对方的天灵盖。
“嗤!”青芒暴涨,将尸奴的魂魄搅得粉碎。丁愚借势旋身,剑势陡然加快,剑光在密林中织成一张巨大的青网,所过之处,尸奴的腐躯纷纷断裂,黑血溅在古树上,滋滋地冒着白烟。可尸奴的数量却越来越多,幽绿鬼火在黑暗中连成一片,将他团团围住。
“困兽之斗么?”丁愚抹去溅在脸上的黑血,裂穹剑的嗡鸣越来越急促,“可惜,你们困不住我这只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他突然将剑插入地面,左手结印按在剑柄上,丹田处的灵力如江河决堤般涌入剑身。裂穹剑的青光骤然转为赤红,剑鸣化作震耳欲聋的龙吟,竟将周遭的尸奴震得连连后退。
“这是……剑心通明?”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突然从树冠上传来。丁愚猛地抬头,只见树梢上站着个身穿黑袍的老者,面容枯槁如树皮,手中拄着一根镶嵌着骷髅头的拐杖。老者的眼睛是两个黑洞,里面跳动着两团猩红火焰,正是尸宗的五长老,以操控尸奴闻名的“鬼杖翁”。
“区区一个废腿剑修,竟能让裂穹剑认主,倒是让老夫意外。”鬼杖翁轻捻胡须,骷髅拐杖在树枝上轻轻一点,“不过,你的剑再强,又怎能敌得过老夫的‘千尸冢’?”他话音刚落,地面突然剧烈震动,无数只枯爪从泥土中破土而出,密密麻麻如雨后春笋,转眼间就有上百个尸奴从地下爬出,将丁愚围在中央。
丁愚深吸一口气,裂穹剑的赤红光芒映在他眼中,仿佛燃起了两团火焰。他想起三年前那个血色黄昏,尸宗妖人杀入青云宗,师父为护他们逃走力战而亡,师妹洛璃被鬼杖翁抓走时撕心裂肺的哭喊:“师兄!救我!”那声音像淬毒的针,三年来日夜扎在他心头。
“千尸冢?”丁愚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在密林中回荡,惊起无数夜鸟,“三年前你们毁我宗门、伤我师妹时,可曾想过会有今天?”他猛地将裂穹剑高举过顶,赤红剑光冲天而起,竟在夜空中劈开一道口子,露出点点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