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日历便翻到了2012年9月。
彼时的赵羽飞,才刚从女娲地宫那神秘的昆仑镜中踏出来。他心中怀揣着拯救天下的豪情壮志,在宁山市一人单挑十几名国际拳王并大获全胜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大街小巷。
当姚梦雪再次从电视屏幕上看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时,内心早已是百感交集,感慨万千。
尤其是后来,她通过王雨和刘倩倩等人的朋友圈,无意间刷到赵羽飞与程蝶衣大婚的消息时,姚梦雪的心,仿佛瞬间从云端跌入了无底的深渊。
那一天,她把自己反锁在二楼的房间里,任凭泪水决堤,哭得昏天暗地,仿佛要把这些年积压的委屈和思念都一并宣泄出来。
赵羽飞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他和姚梦雪已经有了一个一岁多的孩子。
然而,纵然眼泪流成河,也无法阻挡岁月一往无前的脚步。
姚恋羽已经一岁多了,总不能一直是个“黑户”。
没有户口,将来上学、生活都会成为天大的难题。为了解决姚梦雪的户口问题,心地善良的王老人将自己的两间房低价卖给了她。但要落户,姚梦雪还必须回到自己的户籍所在地办理手续,将户口迁过来。
她知道,自己必须回去一趟,可一想到那个让她伤痕累累的老家,姚梦雪的心中便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无奈之下,她只能再次寄望于陈海生。
在一个海风徐徐、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的黄昏,她犹豫再三,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陈海生。让她没想到的是,陈海生想都没想,便拍着胸脯,语气坚定地说:“小雪妹子,别怕,我陪你去!”
姚梦雪抱着姚恋羽,身边站着陈海生,终于踏上了回故乡的路。
火车的汽笛声悠长而沉闷,像是一声叹息,将这十几年的辛酸过往从车窗边一幕幕地拉扯出来。她想起当年那个瓢泼的雨夜,自己是如何心惊胆战地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至今依旧心有余悸。
三人在黔中省剑河县下了火车,又换乘了长途汽车。汽车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几个小时,最后终于停在了尘土飞扬的村口。
站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时,熟悉的风带着泥土的味道迎面而来,姚梦雪的蓝色连衣裙随风飘扬,看着这熟悉的景象她的内心翻涌,思绪万千,脚下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眼前的小山村,和她逃离时几乎没什么两样。
土路两旁的土墙房依旧低矮破败,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的黄土。屋顶和院墙上荒草萋萋,在萧瑟的秋风里瑟缩着、摇曳着,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岁月的荒凉。
此情此景,正应了那句诗:
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
惟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
似乎是察觉到了姚梦雪心中的忐忑与紧张,陈海生默默地上前一步,从她怀里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睡眼惺忪的姚恋羽,用沉稳有力的声音安慰道:“别怕,有我呢。”
姚梦雪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循着记忆中的那条泥泞小路,终于找到了那座熟悉的三层土坯房。
院门虚掩着,露出一条缝隙。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扣了扣那扇老旧的木门。很快,院子里传来了母亲苍老而急促的咳嗽声。
紧接着,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隔着院子遥遥传来:“谁呀?门没关,自己进来吧!”
姚梦雪推开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呻吟,仿佛不堪重负。
母亲满头白发、佝偻着背的身影,缓缓地从屋檐下的阴影中浮现出来。两人四目相对,皆是一惊,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只有空气中弥漫着尴尬与陌生。
就在这时,姚晓林的身影从堂屋门口闪了出来。
他约莫二十出头,身形有些清瘦,他上身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白格子衬衫,领口微微敞开;下身穿一条深色的牛仔裤,脚上蹬着一双解放鞋,鞋帮上还粘着新鲜的污泥,一看便知是刚从地里回来。
“三姐!!!”
一声充满惊喜的呼喊打破了院子里的沉寂。姚晓林眯着眼,足足愣了两秒,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一秒,他脸上的迷茫瞬间被狂喜取代,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上去。
“姐!你可算舍得回来了!这一走,得有十年了吧?快进来,快进来!”
他一边热情地招呼着,一边伸手想去帮姚梦雪拎东西,那股子亲昵劲儿,完全不像久别重逢,倒像是昨天才见过面。
姚晓林敞开大门,殷勤地侧身让路。
陈海生抱着孩子,紧随姚梦雪走了进来。他今天穿了一套姚梦雪精心挑选的浅色商务休闲装,看起来休闲又不失庄重,与这个土坯房的环境形成了鲜明对比。
姚晓林看到陈海生,又瞥见他怀里粉雕玉琢的孩子,脚步猛地一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似乎猜到了什么,但还是按捺住好奇心,笑着问道:“姐,这位是……?”
姚梦雪心里早有准备,立刻接过话头:“这是我老公,陈海生。还有我们的孩子,姚恋羽。”
她特意加重了“老公”两个字,这是她和陈海生在路上就商量好的。为了不让家人知道她未婚先孕的窘迫,陈海生暂时扮演她的丈夫。对此,热心肠的陈海生自然是欣然应允。
陈海生憨厚地笑了笑,腾出一只手,有些不好意思地伸了过去:“你好,我是小雪的老……公,陈海生。”
说到“老公”两个字时,他的声音明显顿了一下,脸颊也悄悄泛起一丝红晕,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没底。
姚晓林伸手与他紧紧相握,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凝固了,眼神也变得迷糊起来:“姐夫叫陈海生……侄子叫姚恋羽?”
他挠了挠头,一脸的困惑。这显然不符合大轩圣国“子随父姓”的传统逻辑。
按道理,这孩子不应该叫陈恋羽吗?
姚梦雪和陈海生对这种情况早已习以为常,此刻也立刻察觉到了其中的问题。
陈海生本就对这个“冒牌丈夫”的身份有些心虚,被姚晓林这么一问,更是急得额头直冒冷汗,结结巴巴地说:“嘿嘿嘿……这……这个……”
眼看陈海生就要露馅,姚梦雪连忙上前一步,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解释道:“你姐夫是鲁中人,他们那边思想比较开放。我们俩早就商量好了,第一个孩子跟我姓姚,第二个再跟他姓陈,这样才公平。”
陈海生一听,如蒙大赦,连忙连连点头,陪着“呵呵”笑了起来:“嘿嘿嘿……对……对!就是这样!”
姚晓林这才恍然大悟,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一脸佩服地说:“原来是这样!你别说,沿海大城市来的人,思想就是前卫!姐,姐夫,快屋里坐,快屋里坐!”
他热情地引着两人往屋里走,完全没再怀疑。
然而,一旁的姚妈妈看到姚梦雪,脸色却一直不太好看。
她冷冷地瞥了姚梦雪一眼,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怨气:“十年了。我还以为你跟你那死鬼老爹一样,早就去了阴曹地府,没想到你还知道自己有个家。”
姚梦雪对母亲心里也存着芥蒂,从进门起就没叫过一声“妈”。
听到这话,她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毫不示弱地回了一句:“我倒是想死在外面,可谁让我的根扎在这里呢?没有户口簿,死了也是个无名鬼。”
“你——”
姚妈妈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更加难看。
姚晓林一看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妈,你少说两句!咱姐回来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再说当年,当年明明就是你做得不对!”
“是我不对?”
姚妈妈的声音陡然拔高,“我能怎么办?我这把老骨头,拖着你们四个姊妹容易吗?再说……”
她本想说“宋老三家有什么不好”,可话到嘴边,看到一旁气度不凡的陈海生,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陈海生看着憨厚老实,浓眉大眼,身材也魁梧,倒也符合乡下人选女婿的标准。再看姚梦雪,更是脱胎换骨,一身洋气,想来陈海生的家境应该也不错。
姚晓林狠狠瞪了母亲一眼,打断了她的话:“妈,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大姐二姐也都想三姐想得厉害,每次回家都念叨。我这就去给她们打电话,叫她们都回来,今天我们一家人好好热闹热闹!”
说着,转身就往外走,生怕母亲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破坏了这难得的团聚气氛又有些不放心道:“妈,你可少说两句话,免得又惹的三姐不高兴,再说,姐夫还是头回上门儿呢!”
姚妈妈斜睨了他一眼,嘴角撇了撇:“知道了知道了,你姐再能耐,那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还能真把她吃了不成!”
姚晓林这才松了口气,挠着头走了出去。
姚梦雪和姚妈妈两人都是不肯服软的性子,一时谁也没说话,气氛有些凝滞。
就在这时,里屋传来了姚恋羽软糯的嚷嚷声:“喝奶奶,喝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