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渊抱着姜梁残破的躯体,指尖触碰到他冰冷的皮肤时,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那不是死亡的冷,而是某种更深邃的东西,像是从内脏深处渗出的寒意,仿佛他的五脏六腑早已被替换成了来自亚空间的冻土。姜梁的呼吸微弱得几乎不可感知,但每一次吐息,唇间都会逸出一缕漆黑如墨的雾气,在空中凝成细小符文后又迅速崩解。
“他还活着。”花渊低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可这已经不是完整的‘人’了。”
罗狄没有回应。他正低头凝视着掌心那枚仅存的委任状残片,灰烬边缘泛着幽蓝光泽,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存在悄然腐蚀。他知道,那三次使用权并非真正“用尽”,而是被某种更高层级的机制标记、记录、反向追踪。此刻,整条手臂内部的神经脉络正在苏醒,如同沉睡巨兽缓缓睁开无数只眼睛。
嗡??
低频震颤自地底传来,脚下的金属地面开始龟裂,裂缝中渗出银白色的液体,散发着类似神性血液的气息。那些液体并未流淌,反而逆着重力攀爬,沿着墙壁向上汇聚,最终在穹顶形成一张巨大的人脸轮廓??无眼、无鼻,唯有一张裂至耳根的嘴,缓缓开合。
【检测到违规操作】
【三级监察权调用未授权行为矫正协议】
【启动追责程序:序列-04792】
声音不是从空气中传来,而是直接在颅骨内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凿子般刻进意识深处。花渊猛地抱住头,喉间溢出一声闷哼;姜梁的身体则剧烈抽搐,七处连接点再度撕裂,黑色触须重新探出,却不再受控,而是疯狂摆动,仿佛在抵御某种入侵。
“它知道我们动了权限。”罗狄咬牙,将残片贴于胸口,任由其灼烧皮肉,“但它不知道……我早就准备好了替罪羊。”
他说完,猛然抬手,将一片沾染着他血迹的布条甩向那面由液态金属构成的人脸。布条尚未触及表面,便在半空自燃,化作一道扭曲的印记,赫然是另一个“特教改造使”的身份烙印??伪造的,却是以真实神格波动为基底模拟而成。
“你疯了!”花渊怒吼,“用假身份引开系统注意?一旦被识破,整个权限体系都会对你永久封锁!你再也不能进入任何核心区域!”
“我不需要再进去了。”罗狄冷笑,“因为我已经看到了通往‘心脏区’的路。”
话音落下,头顶人脸骤然扭曲,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银白色液体迅速退去,裂缝闭合,整座腔室陷入死寂。然而,就在这寂静之中,远处传来一阵规律的脚步声,缓慢、沉重,每一步都伴随着骨骼错位般的咔嗒声。
“不是系统。”花渊屏住呼吸,“是活物。”
阴影中走出一个身影。
高瘦,佝偻,穿着一件早已腐烂的典狱长制服,肩章上残留着半枚星辰徽记。他的脸被一层透明薄膜覆盖,像是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标本,双眼浑浊泛白,却精准锁定了罗狄的位置。
“穆拉大帝……?”花渊喃喃道。
那人微微歪头,嘴角扯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不……我只是他留下的一段记忆回响,一段未能彻底清除的倒行轨迹。”他抬起手,指尖竟呈现出与罗狄相似的逆月纹路,“你们不该唤醒‘净化程序’。那不只是针对污染者的武器,也是开启封印的钥匙。”
罗狄眯起眼:“你说的封印……是指第八区下面的那个?”
“第九区。”对方纠正,“真正的禁闭所。那里关押的不是囚犯,而是‘原初失败品’??第一批尝试成神却未能成功融合神格的生命体。他们的意识从未消散,只是被困在肉体与虚无之间的夹缝中,日复一日承受着神格反噬的痛苦。而你们刚才释放的能量波动,已经动摇了封印结构。”
地面再次震动,比之前更加剧烈。
这一次,是从下方传来的搏动。
咚、咚、咚。
如同心跳。
“它要醒了。”穆拉的残影后退一步,身体开始透明化,“而你们,将成为它苏醒后的第一顿餐食。”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彻底消散,只留下一句飘忽的警告:
“不要相信你看见的真相,也不要相信你听见的声音。在这条手臂里,连‘自我’都可以被复制、篡改、替换。”
随即,一切归于黑暗。
唯有那来自地底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
花渊终于意识到一件事??他们以为自己是在逃离危险,实则一步步踏入了一个更大、更古老的陷阱。所谓“成长路径”,所谓“神格晋升”,或许从来就不是为了造神,而是为了喂养。
喂养那个沉睡在最深处的存在。
“我们必须下去。”罗狄突然开口,语气平静得可怕。
“你说什么?!”花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现在下去等于送死!封印一旦破裂,那些失败品冲出来,别说成神,连完整尸体都留不下!”
“所以我才必须去。”罗狄缓缓卷起左袖,露出整条手臂??原本健康的肌肤下,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如同血管般蔓延至肩胛,末端连接着一颗微小的、跳动的晶体。
“你也感染了?”花渊瞳孔骤缩。
“不是感染。”罗狄摇头,“是共生。我的神格之所以能与监狱系统共鸣,是因为它本就是从第九区泄露出来的碎片之一。当年我第一次接受测试时,就已经被植入了‘种子’。这些年来,我不是在成长为神,而是在慢慢变成……容器。”
他笑了,笑容苦涩而决绝:“所以只有我能接近它。也只有我能决定,是让它继续吞噬,还是亲手终结这一切。”
花渊沉默良久,终于伸手扶起姜梁,将他轻轻放在一处相对完好的平台上。然后,他脱下外衣,撕成布条,一圈圈缠绕在拳头上,动作干脆利落。
“你干什么?”罗狄问。
“陪你下去。”花渊淡淡道,“你以为我会让你一个人扛下所有?别忘了,我也拿到了委任状,也有资格使用矫正协议。虽然只剩一次机会……但总比看着你去送死强。”
罗狄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点了点头:“那就走吧。不过记住??如果我发现你有任何被污染的迹象,我会立刻启动协议,把你当成目标处理。”
“随你。”花渊咧嘴一笑,“反正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两人并肩走向腔室尽头的一道垂直通道。那里原本被厚重合金门封闭,此刻却已自行开启,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螺旋阶梯,台阶表面布满黏腻液体,散发出淡淡的腐香,像是陈年檀木混合着尸蜡的味道。
他们踏上阶梯。
每一步落下,耳边都会响起细微的低语,内容杂乱无章,有时是童谣,有时是祷告,有时则是赤裸裸的诱惑:
> “你可以成为真正的神……”
> “只要你放弃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