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潮水般退去,又似呼吸般涌回。花渊的意识悬浮在某种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夹层里,像是一粒尘埃漂浮在宇宙尽头。他没有身体,却能“感觉”到胸腔中那枚微型黑洞正缓缓旋转,吞噬着从第九区渗透而出的混乱意志。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无数低语的湮灭??那些曾试图篡改他记忆的声音,如今被逻辑防火墙一一拦截、分解、归零。
他不再是完整的人,也不再是纯粹的神。
他是屏障,是门扉,是守夜者。
而在更远的地方,吴雯站在钟楼顶端,仰望着天空中那道逐渐愈合的裂痕。猩红星光消退,云层重新闭合,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幻觉。但她的掌心还残留着花渊跃下前留下的温度,那一瞬的触碰,像是把一段未说完的话刻进了她的血肉。
她低头翻开《倒行者日记》,书页自动翻动,停在空白的最后一页。墨迹悄然浮现,字迹熟悉得令人心碎:
> “我没有成为典狱长。”
> “我没有吞噬任何人。”
> “我只记得……姜茶很难喝。”
泪水滴落在纸面上,晕开成一片深色印记。她知道,这是他在用最后的方式告诉她:我还活着,我还是我。
---
地底深处,第九区封印核心的位置已化作一片静谧的银灰空间。这里不再有石门,不再有浮雕,只有两团光悬浮于虚空之中??一团炽烈如逆月,一团沉静如星烬。它们彼此环绕,如同双生心跳,维持着脆弱而坚定的平衡。
罗狄睁开眼时,看到的是花渊的“影”。
那不是一个实体,而是一道由数据流与残存意识编织而成的轮廓,模糊、摇曳,却带着不容错认的气息。
“你真傻。”罗狄轻声说,“明明可以走的。”
光影微微颤动,仿佛在笑。
【你也是】
【我们都该死在这种地方】
文字没有出声,而是直接映现在空间之中,像是某种古老的铭文自行浮现于空气。罗狄咳嗽了一声,咳出一口泛着银光的血。
“我以为我会是最后一个。”他说,“结果你非得抢在我前面完成净化程序。现在好了,我们俩谁也别想彻底消失,谁也别想真正解脱。”
【你不该撑这么久】
【你的身体早就该崩解了】
“可我没别的选择。”罗狄靠在一块早已不存在的岩石上,闭目喘息,“如果我不撑着,你就不会来。而如果你不来……这扇门迟早会被外面的力量撬开。不管是系统派来的监察使,还是某个妄图成神的疯子,总有人会再来一次‘矫正’。”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我不想让他们重演我们的悲剧。”
光影沉默片刻,随后缓缓靠近,在距离罗狄仅一步之遥处停下。
【你知道吗】
【我一直觉得你是混蛋】
罗狄笑了,眼角渗出血丝。
“嗯,你说过。”
【自私、傲慢、装深沉】
“老话重提了啊。”
【但现在我发现……你其实挺靠谱的】
罗狄的笑容僵住了一瞬,随即化作一声哽咽般的叹息。
“少废话……现在轮到你守着了。”他抬起手,指尖触碰到那道光影,“记住,别让任何声音进入你的核心。尤其是那些听起来像‘救赎’的承诺。它们都是诱饵,是为了让你松开手,让那个东西爬出来。”
光影轻轻点头。
【我会守住】
“好。”罗狄缓缓闭上眼,“那就……替我看看 sunrise 吧。我一直没机会看真正的日出。在这条手臂里,太阳从来都不是太阳。”
光影伸出手??如果那还能称之为“手”??轻轻覆上他的额头。
一瞬间,无数画面流转:
晨雾中的小镇,炊烟袅袅;
孩子们追逐着纸风车跑过街角;
漫画店里,吴雯一边擦杯子一边哼歌;
姜梁坐在窗边,捧着一碗姜茶,皱眉嘟囔“太难喝了”;
还有他们四个人,在测试开始前的那个黄昏,坐在废弃工厂的屋顶上,喝着廉价汽水,聊着荒唐的梦想。
那是属于“人”的日子。
光影将这些记忆尽数封存,嵌入自己的核心深处,作为锚点,作为防线,作为永不熄灭的灯。
罗狄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最终归于寂静。
他的身体开始透明化,如同被风吹散的灰烬,一点一点融入这片空间。但在彻底消散前,他最后睁开了一次眼,望向那道光影,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谢了……兄弟。”
然后,他消失了。
只剩下那一半尚未腐朽的心脏,静静悬浮在空中,继续跳动。
咚。
咚。
咚。
与此同时,外界的时间线悄然偏移。
漩涡镇的清晨依旧平静。吴雯回到漫画店时,发现姜梁已经坐了起来,正盯着自己掌心发呆。那道眉心的裂纹仍在,但颜色已由漆黑转为淡灰,像是结痂的伤口。
“你醒了。”她轻声说。
姜梁抬头,眼神清明,却不带温度。
“我梦见了所有人。”他说,“罗狄死了,花渊变成了门,而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你。”
吴雯没有否认。她走过去,将一杯温水递给他。
“你想知道真相吗?”她问。
姜梁接过水杯,手指微微颤抖。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承受。”他说,“但我必须知道。否则……我会变成下一个被写进水晶球里的结局。”
吴雯点头,拉开地板暗格,取出一台老旧录音机。磁带缓缓转动,传出一个沙哑却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