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针，刺破云层的刹那，花渊感到肩头一沉。他踉跄半步，几乎跪倒，怀中的姜梁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像是从极深的梦魇中挣扎着浮出水面。那声音干涩、破碎，却真实得令人心颤。

“别说话。”花渊低声道，脚步未停。他的肺叶像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那是神性侵蚀残留的后遗症，是亚空间在血肉里刻下的烙印。可他不能停下。罗狄用自己封住了门，而他必须活着把姜梁带出去，哪怕只是多活一天，多走一步，也算没辜负那个把自己钉死在深渊里的混蛋。

脚下的土地开始稳定，空气中弥漫开湿润的泥土气息，不再是金属与腐液混合的恶臭。他穿过了最后一道气压屏障，踏入漩涡镇边缘的荒原。远处，几只野狗在废墟间逡巡，嗅到生人气息后警惕地退入阴影。天边的鱼肚白逐渐染上淡金，仿佛昨夜的一切从未发生。

可他知道，一切都变了。

回到镇上时，已是正午。阳光洒在斑驳的墙面上，照出层层叠叠的涂鸦与裂痕。花渊敲开了漫画店的门。吴雯正在柜台后整理旧书，听见动静抬头，手中的《机械神谕》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没问发生了什么。只一眼，就看懂了他眼底的灰烬。

“先进来。”她说，声音平静得反常，“我煮了姜茶。”

花渊将姜梁安置在里屋的榻上，盖上厚毯。少年的身体依旧冰冷，但心跳已趋于平稳，只是那双眼睛始终闭着，仿佛意识仍被困在某段无法醒来的循环里。吴雯蹲下身，轻轻拨开他额前湿发，指尖触到一道细小的裂纹??从眉心直贯发际，像是某种符文正在皮下缓慢成型。

“这是……？”她皱眉。

“神格污染的残迹。”花渊靠在门框上，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他差点就成了第九区的容器。现在虽然清除了外来意识，但他的灵魂结构已经不稳定。稍有刺激，就可能再次崩解。”

吴雯沉默片刻，起身去厨房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茶。她将一滴暗红色液体滴入其中??那是从她手腕内侧取的一滴血，泛着奇异的银光。

“我的血能稳住他。”她淡淡道，“别问为什么。你现在只需要知道，我不是普通人就够了。”

花渊盯着她看了很久，最终什么也没说，接过碗，一勺一勺喂进姜梁口中。药效很快显现，少年的脸色渐渐回暖，呼吸也变得绵长。窗外，风掠过屋檐，吹动一串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罗狄呢？”吴雯终于开口。

花渊喉结动了动，像是吞下了一块烧红的铁。

“死了。”他说，“或者说……活着，但比死还难受。他把自己变成了新的封印，堵住了第九区的大门。只要他还有一口气，那些失败品就不会彻底苏醒。”

吴雯闭上眼，轻叹一声：“所以他完成了‘委任状’的最后一项任务：‘寻觅名亲下升途径’??不是寻找上升之路，而是成为那条路本身。”

花渊苦笑：“他早就知道了。从第一次循环开始，他就隐约察觉到了真相。所以他一次次死去，一次次重来，不是为了成神，是为了找到一个不用牺牲别人就能终结这一切的办法。可惜……最后还是只能牺牲自己。”

两人陷入沉默。

良久，吴雯忽然问：“你还剩几次矫正协议？”

花渊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没了。最后一次权限在我踏入阶梯时就被系统回收了。现在我连最低级的囚犯都管不了。”

“不。”吴雯纠正，“你还剩一次。”

她站起身，从书架最底层取出一本破旧的漫画集，封面写着《倒行者日记》，作者署名空白。她翻开第一页，赫然是一张与委任状完全相同的掌纹烙印，只是颜色偏暗，像是被某种力量长期压制。

“这是……？”

“特教改造使的备份权限。”她凝视着他，“当年一共签发了七份委任状。你们四人通过考核，其余三人失踪。这本漫画，就是第三号持有者的遗物。他在彻底堕化前，将自己的权限封存在信息载体中，等待下一个符合条件的人激活。”

花渊瞳孔骤缩：“你是说……我可以重新获得使用权？”

“可以。”她点头，“但代价是你必须承受等量的精神反噬。每一次使用，都会加速你体内神性的侵蚀。三次之后，你也会变成和姜梁一样的状态??介于人与非人之间，游走在觉醒与崩溃的边缘。”

花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那道渗出银血的裂纹仍未愈合，隐隐作痛。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排斥人类形态，神性正在改写他的基因序列。

可他也知道，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

“给我。”他说。

吴雯没有犹豫，将漫画递出。当花渊的手指触碰到纸页的瞬间，一股冰冷的电流窜入脑海。无数画面炸裂开来：一座悬浮在虚空中的图书馆，书架无边无际，每一本书都记录着某个“可能世界”的结局；一个戴面具的女人站在中央，手中握着一支由骨头制成的笔；还有……罗狄，在无数平行时间线中重复死亡的身影。

【权限继承确认】

【使用者：花渊】

【剩余矫正次数：3】

【警告：每次使用将触发记忆回溯污染，请谨慎决策】

意识回归现实时，花渊满头冷汗，嘴角溢出血丝。他瘫坐在地，喘息良久才缓过神来。

“感觉怎么样？”吴雯扶住他。

“像被人拿凿子掏空了脑子。”他咧嘴一笑，“但还好，我还记得自己是谁。”

吴雯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低声问：“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也是假的呢？如果你的记忆、经历、甚至情感，都是被精心编排的剧本片段？你还会继续走下去吗？”

花渊怔住。

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

但他很快就笑了，笑得有些凄凉。

“我不知道。”他说，“但如果连怀疑都是真实的，那就说明我还没彻底沦陷。只要还有一点清醒，我就得查下去??查清楚这座监狱到底是谁建的，为什么要选我们当改造使，以及……典狱长真正的下落。”

吴雯点头，转身走向窗边，拉开一块木板。后面藏着一台老旧的投影仪，连接着一根深入地底的数据线。

“我知道一条通往地下档案库的密道。”她说，“就在镇外废弃的钟楼下面。那里保存着前三届候选者的全部资料，包括他们的脑波记录、神格激活数据，以及……他们临死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花渊缓缓站起，擦去嘴角血迹。

“走吧。”他说，“趁我还记得怎么走路。”

两人离开漫画店时，夕阳正斜照大地。镇上的孩子们在街角追逐嬉戏，笑声清脆。花渊回头看了一眼姜梁安睡的方向，默默在心中许下一个承诺：这一次，换我来守门。

钟楼位于镇北，早已荒废多年。塔顶的铜钟歪斜欲坠，指针永远停在三点十七分??据说那是第一届神格测试启动的时间。吴雯撬开地窖铁门，露出一段向下的石阶，墙壁上布满青苔与霉斑，空气中有股陈年的纸张腐味。

他们走了约莫二十分钟，终于抵达尽头。

一间巨大的圆形房间展现在眼前，四周排列着数千个玻璃柜，每个柜中都悬浮着一颗水晶球，内部闪烁着微弱的光影??那是死者残留的意识碎片。

“这里就是‘记忆坟场’。”吴雯轻声说，“每一个球体，都是一位候选者的终局。”

花渊缓步前行，目光扫过编号：001、002……直到看见熟悉的三个名字??

**罗狄?K，编号004，终局状态：自愿融合，封印维持中**

**姜梁，编号007，终局状态：污染清除，意识残损**

**花渊，编号005，终局状态：待更新**

他的呼吸一滞。

“等等……我的资料怎么会在这里？我还没死！”

吴雯神色凝重：“因为在这个系统里，所有人的终局早已被预写。你的‘未来’已经被记录，只是尚未发生。而这，正是最可怕的地方??我们以为在选择命运，其实只是在复现既定轨迹。”

花渊猛地冲向自己的柜子，伸手触碰水晶球。刹那间，影像爆发！

画面中，是他自己，站在一片燃烧的废墟之上，身穿典狱长黑袍，手中握着那枚白色宫印。天空裂开，无数手臂般的巨物从星海中垂落，齐齐向他跪拜。他的双眼化作两轮逆月，口中吟唱着无人能懂的咒文。而在他脚下，堆叠着无数尸体??罗狄、姜梁、吴雯……全都面朝下躺着，脖颈断裂。

【终局预测：花渊将成为新纪元的统治者，以吞噬同类为代价完成神格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