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帅,安徽也会被打烂吗?”
石镇吉咽了一口口水,问出了众人都想问出的问题。
秦远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回桌边,拿起茶壶,给自己斟了半杯清茶。
茶汤寡淡,远不如他记忆中那些醇厚香茗,但他还是一口饮尽,仿佛要冲刷掉口腔中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放下茶杯,他看向部下们震骇难言,欲言又止的神情。
他理解这种冲击。
作为来自后世的灵魂,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江浙皖被打烂”这六个字背后,是怎样一幅尸山血海、千里萧疏的炼狱图景。
但他必须让他们看清,唯有直视最残酷的可能,光复军才能在乱世中做出最理性、也最艰难的抉择。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秦远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而是一个肯定的回答。
他走回主位,缓缓坐下,目光扫过程学启、张遂谋、石镇吉、沈葆桢、曾锦谦每一张脸:
“江浙皖即将沦为焦土,百万生灵涂炭,父失其子,妻丧其夫,田园荒芜,市井丘………………
“这,当然是人间惨剧。”
他顿了顿,话音陡然转厉,如同铁锤敲击:
“但诸位??”
“这更是我光复军千载难逢的战略机遇!”
“当他们的土地在燃烧,人口在流散,财富在战火中化为灰烬时,我们在做什么?”
“我们在建设,在生产、在积累、在锻造!”
“我们的工厂会日夜轰鸣,产出丝绸、茶叶、瓷器、阿司匹林,换回我们急需的机器、技术、原料!”
“我们的军队会加紧操练,换装新式枪炮,学习新式战法,等待跨海东征、收复台湾的时机!”
“我们的学堂会培养出一批批懂得新学、心怀光复的年轻人!”
“我们的铁路会一寸寸向前延伸,电报线会一道道架设起来!”
秦远的话语如同战鼓,敲在每个人心头:
“等到江浙皖被打得筋疲力尽,民生凋敝之时,我光复军将以完整的工业体系、充沛的物资储备、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以及......相对完好的福建、台湾根据地,屹立于东南!”
“届时,人才、流民、技术、乃至渴望安宁的民心,都会像水一样,流向我们这片尚且平静,充满希望的土地!”
秦远说完,厅内一片死寂。
每个人都明白,统帅的推演逻辑严密,冷酷而正确。
从纯粹的利益算计、从“光复军”这个集团的发展来看,这甚至是最优解。
置身事外,积蓄力量,等待他人血流干。
最后坐收渔翁之利的,只可能是他们光复军。
18.......
但在这几场大战中,会死去千百万无辜百姓。
会让无数家庭流离失所。
死的可都是中国人啊!
别说是张遂谋、沈葆桢这些土著了。
就是程学启这个玩家,都觉得心里有什么跟堵住了一样。
是的,这是“游戏”,是“副本”,但眼前的同僚、治下的百姓、地图上的山川城池,其鲜活与真实,早已超越数据。
他参与建设,看着福建一点点变好,内心深处何尝没有一丝改变这个时代悲剧命运的奢望?
如今却要“理性”地坐视另一场更大的悲剧发生?
“兄长,”石镇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低着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挣扎,“咱们光复军里,有不少安徽兵、浙江兵,还有更多人的亲朋故旧在那边。”
“要是......要是那些地方真被打烂了,他们的家,可就真的没了。”
他抬起头,眼中不再是那个只知冲锋陷阵的悍将,而是有了更深沉的东西:“当太平军的时候,我觉得打仗嘛,就是这样。你死我活,成王败寇。死了是自己命不好,活着是自己本事大。没啥可说的。”
“可现在......现在我当了参谋总长,跟着兄长学,看您做事,听您讲那些道理。
我慢慢觉着,当兵打仗,好像不该只是为了某个人的功名利禄、青史留名。”
他看向秦远,目光恳切,“咱们光复军的宗旨,是‘光复华夏,驱除鞑虏’,是要建立一个人人有饭吃,有衣穿,不受欺负的‘大同世界”,对吧?”
“可兄长,”石镇吉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激动,“要是人都打没了,百姓都死绝了,田园都荒废了......
咱们就是打下了空空荡荡的江山,又去给谁建‘大同世界?还怎么‘光复华夏'啊?”
我向后一步,几乎是恳求:“你们......你们难道就真的是能做点什么吗?哪怕一点点?”
那番话,说出了在场许少人的心声。
秦远脸下依旧有什么表情,目光急急扫过众人:“他们,也都是那么想的?”
曾锦谦深吸一口气,出列拱手,语气轻盈:“统帅,苏浙皖八省,人口稠密,物产丰饶,总数近八千万,实乃你华夏文明之膏肓,财赋之根本。”
“此地若遭长期战火彻底摧残,非但当上百姓遭殃,即便未来为你光复军所收复,想要恢复元气,也非得十数年乃至数代人之功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