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折神色有片刻的怔唸。
他以为秦慎要他,是觊觎他的血脉。
他以为秦慎对他的好,都是为了日后翻脸无情的狠厉报复。
宁折看不透这个人,67号给他的读心术在秦慎身上也毫无效果。
这个人像是一口被迷雾重重笼罩的深山古井,明明干净透彻,却怎么也望不到底。
他总一袭暗青竹叶暗纹长衫,墨发以白玉簪轻挽,神色平平淡淡清清冷冷,宛如一副徐徐展开的书卷水墨,越展开便越令人惊叹入迷。
他是书墨描绘的人,可当你靠近他,感受到的却不是文人墨客的温润玉气,而是井底幽深森冷的寒意。
因为心中所思所念太深太沉,所以宁折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偶尔蹦出的记忆片段,也都是这个人少年时的琐碎片段,无章可循。
猜不透,看不破,心机深,很危险。
这便是宁折对他的全部印象。
“丞相。”
宁折直起身,抬起眼,看向那双波澜不惊的眸,“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面容清贵的青年敛眸看他,神色平静,轻轻搂住他的腰以防他摔下去,却只道了两个字:“瑁和。”
“瑁和。”宁折将这两个字咬得极重,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杨大人说的是真的吗?”
“皇上想听假话还是真话?”秦慎不答反问。
宁折紧盯着他的眸,“假话如何,真话如何?”
“假话,杨大人说的是真的。”
秦慎淡淡与他对视,不徐不疾地开口,“真话,臣是在骗皇上,臣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报复皇上。”
“怎么个报复法?”
“骗取皇上的信任,让皇上依赖臣,再将皇上丢弃、关入暗室日夜折磨。”
宁折唇角一翘,笑起来,“那丞相还告诉我?岂不是骗不到了?”
秦慎问他,“如果不说,皇上就会被臣骗到么?”
宁折眉眼弯弯,趴在他耳边,娇唇轻吐,气息腻人,“会。”
秦慎长睫微捶,眼里终于带出一丝浅笑,淡得几乎看不见,风一吹便消散了。
他将宁折抱在怀里,揉着他柔软的发丝,“那皇上就当,臣从未说过此话罢。”
听到这里,杨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手打着折扇,笑道:“您二位,真是会玩。”
—个假话是真。
—个真话是假。
有趣有趣。
可惜他外头事物繁忙,宫中兵力都离不开他,不能久留此地,便出声告辞。
秦慎只点点头,没说什么,倒是宁折坐在秦慎腿上,乖乖和他道了句:“杨大人慢走。”
杨延乐了,没想到这杀人不眨眼的小昏君还是个懂礼的,便转身过来,问他要不要一起走。
宁折也不怯,当着秦慎的面,问去哪。
“去宫里啊。”
杨延一挑眉,理所当然,“陛下病重身亡,当然要由其他的皇室子嗣来继承皇位,这宁室皇族最有资格做皇帝的,除了您,还有谁呢?”
秦慎人在牢狱,却使得一手暗度陈仓的好手段,私下豢养的一批暗卫现在已经贴上人皮面具,控制了整个内宫。
宁祉身边剩下的所有宫人内侍都是他的人。
他一声令下,宁祉就能一命呜呼,给宁折让位。
至于宫外,则有杨延同他合作,拿着他给的兵符召集霍忱手下的将士,将整个皇宫团团包围起来,防止外人窥探。
若不是担心名不正言不顺,如今宁折早就能坐在皇宫的龙椅上,接受万民朝拜了。
不过现在宫里还乱着,又有大祭司这个威胁在一旁,秦慎肯定不会放小皇帝离开。
杨延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没想到小皇帝看起来却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被他的话打动了。
杨延顿时懊悔。
他可没有能在大祭司手底下保人的自信,正打算收回自己的话,那边一脸冷淡的秦丞相却对他严肃道:“可以,然皇上体弱,不能见风,还望杨大人多多担待。”
杨延:“……”他能担个毛啊,要担也是将军来担啊。
大祭司一出手他恐怕连尸体都不剩。
杨延心惊胆战出了丞相府,身后缀了个裹成团子的小尾巴,一张小脸被雪白的狐毛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对乌溜溜的黑眸。
—众血气方刚的将士们看着被宽大狐裘紧紧包裹起来的小毛团子,都有些呆愣。
“杨统领,您这……”
出门一趟怎么还带回个儿子了……
都是军营里出来的粗汉子,一开口,杨延就知道他们要说什么薛话,立刻瞪了一眼,“都绐我闭嘴!这可是将军的心肝宝贝,敢胡说八道的都拉下去军法处置!”
众将士立刻住了嘴,好奇地打量起宁折。
将军的心肝宝贝?有多宝贝,还能宝贝得过那个小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