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白这才侧眸看向许昕。

他的手还握着她那一把骨瘦如柴的腕骨，许昕轻轻挣了挣，他低眼，松开了手。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听他毫无温度说：“把这清理干净。”

顿了顿，林若白垂睫，又看了眼许昕，轻声说：“补习你找俞苗，我最近很忙。”

许昕低下头，看着被他握过的地方，好像还残留着余温，她把手搭上去，没忍住，眼泪吧嗒一下，掉在上面。

林若白转身，握了握右手。

她瘦了很多很多。

*

这节活动课，许昕没去操场，趴在桌子上睡觉。

好朋友们看她和林若白搞成这个样子，都挺担心的，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帮。

钟瑾在座位上看书，沈园园和陈梦坐她旁边，三个人围在那里小声嘀咕了半天。

今天打篮球，俞苗明显感觉到林若白凶的狠，假动作一套一套的，投球精准迅速，连扣好几个，拦都拦不下。

快下课，林若白才下场，抬起手臂，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衣服下摆往上拉，露出一段窄瘦的腰，引来女生的尖叫。

俞苗凑上来勾着他的肩膀，林若白甩开，“热。”

“吃饭去？”

林若白灌了一口水，擦了擦嘴角，习惯性朝单双杠的方向看去，有几个女生坐在那里聊天，但没有某人的身影。

“不了。”他拧上盖子，“有东西落在教室，回去一趟拿。”

林若白回到教室，钟瑾她们三个都在，却没看到许昕的影子。他走进去假装拿东西，目光朝她座位一瞥，书包不在，去哪儿了？

“班长，你怎么回来了？”陈梦沈园园钟瑾都朝林若白看去。

“回来拿东西。”他心不在焉回答道。

那三个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沈园园率先假装问陈梦道：“心心今晚上还回不回来了？”

“她姑妈说明天早上再来上课，到下个礼拜才回寝室住。”

“哎，好可怜啊，刚刚她趴在这里哭了好久。”陈梦边说着边偷眼朝林若白瞧。

林若白心下一沉。

她……哭了？

*

许洪芳把许昕接回家，吃过了晚饭，让她在家里好好休息，就去超市忙活了。

这几个月来，店里的活儿堆了一摊，许洪芳一直忙到很晚才回家，打开门，看到许昕趴在桌子上，旁边倒着好多酒瓶。

这孩子，怎么还喝上酒了呢。

是不是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

以前就算被人欺负，遇到不快的事，她都不会喝酒的。

许洪芳放下包，来到桌边，轻轻叫了声：“心心，怎么喝这么多酒？”

许昕迷迷瞪瞪掀开眼皮，看清是许洪芳，朝她傻笑了两声：“姑妈，我没喝多少……”

她直起身子，打了个酒嗝：“不多不多，一点点……”

大着舌头说话，还把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比了一点点的手势，强调自己没有喝醉，“我、我走给你看……我会，会走猫步……你看着哈……”

许昕推开椅子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许洪芳连忙扶住她，把人按在椅子上坐好，“好好好，姑妈看到了，没醉没醉，咱们回房间睡觉，我帮你洗把脸。”

“姑妈，”许昕抬着眼，表情认真，轻轻的，用气音说：“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想知道吗？”她认真看着许洪芳。

顿了顿，又说道：“姑妈，我们先讲好，你不可以生心心的气哦。”

许洪芳笑道：“不生气。”

许昕不安地舔了舔嘴唇，小声说道：“我没有男朋友，林若白不是我的男朋友，他根本不喜欢我，他不喜欢，他不会喜欢我的，他已经有喜欢的女生了，是他初中的同学，说他是我男朋友全都是我想象出来的……”

“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他，真的好喜欢……”

“他说我优秀，会主动关心我……”

“给我带早饭，对我的挑剔耐心十足，生病了会背我去医务室，就算我欺负他故意惹他生气，他也不会发火，虽然他也时常欺负我，装腔作势又爱装逼，还爱怼人，嘴巴毒的不得了……”

“我喜欢他啊，他是我遇到过的，最暖最暖的男生，喜欢和他在一起，说话，牵手，哪怕只是看一眼，也都满足了……”

“可那又能怎么样啊，他还是不喜欢我啊。”

说到这里，许昕气哼哼的，“林若白，你凭什么凶我啊，什么叫把这里清理掉，老师让你给我补课，你也答应了，为什么要让我找俞苗？！”

“你喜欢谁，想和谁做朋友，都是你自己的事，我可以努力不再喜欢你了，反正你已经放弃和我做朋友了，我没关系的，一点也没关系……”

她突然呜呜呜哭起来，边哭边抽噎，“是我的不对，是我故意冷落他，我连朋友都不想和他做了，要是他对我好一点温柔一点，还像以前那么关心我，我会克制不住继续喜欢他的，这些都是我希望的，为什么我这么难过……”

“可是他为什么要那么帮曲敏敏啊，他为什么要凶我，是曲敏敏故意在我面前炫耀，我忍不住才会撕她的本子，是我不对，我不该动手的，动了手就是我的错呜呜呜呜呜呜……”

许昕乱七八糟说了一堆，自己大概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发泄着情绪，是积压太久了突然之间的爆发。

许洪芳搂过她，轻抚着她的头发，安慰着。

上次帮许昕拿衣服去医院的时候，许洪芳无意间看到过她的日记，就发现了这个秘密——

林若白，是许昕幻想出来的男友。

心疼，无边无际蔓延。

许洪芳轻轻哄着她：“我们心心这么棒，以后会有更优秀的男孩子喜欢我们，你运气这么好，一定能遇到更好的。”

她把脑袋靠在许洪芳怀里：“他也说过这种话，他说人的一生这么长，不会只遇到这么一个……他还说……他不会忘记我……”

林若白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她能记住好久好久，颠来倒去地解读着含义。

眼泪蓄满眼眶，嘴里喃喃着：“他说不会忘记我，他说我会遇到比他更好的，但我好像活不了那么久，遇到了我就不想放手。”

“可是姑妈，我不能那么自私的，他要是真的忘不了我，那如果我死了，他是不是会很难过很伤心，我不想让他伤心，就算只是做朋友，也会难过吧……”

许昕抬手擦了擦眼泪，“我不想让他记着我，把我忘掉最好……”

许洪芳的眼泪不受控制落下来，紧紧搂住女孩瘦弱的身体，“不会的，我今年年初问过菩萨，他说我们心心长命百岁，病会马上好的。”

知道许洪芳在安慰她，许昕抬起头，盈然泪光里冲她一个笑：“我不会那么早死掉了，对不对？”

许洪芳抚摸着她的脑袋，勉强回了她一个笑，点了点头。

*

哭累了，许洪芳把许昕送进房间，洗了一把脸放在床上睡觉。

关上灯轻轻走出去。

晚风轻拂，一丝凉意扫进来。

许昕从床上爬起来，喝得糊里糊涂的人还记得要写日记，坐在椅子上，随手从笔筒里拿了一支红笔，在日记本上歪歪斜斜写起来：

林若白，大坏蛋！

再也不理你了。

理你，我就是变成小狗狗

……

还没写完，她趴倒在桌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