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昕跑出几步，忽然听到身后叫：“心心！”

她停下脚步，转身。

不远处，林若白看到女生转过头，暖黄的灯光打在她身上，明媚动人。

埋在心底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他看着她的方向，抬起手，慢慢挥了两下：“晚安。”

许昕绽开笑容，朝他抛了个wink，转身跑进夜幕之中。

林若白双手插回口袋，慢慢往回走。

那些想说却没有说的话，烫的他心尖发疼。

——只要你说一句愿意，我就留下。

——哪怕你不说我愿意，我也愿意。

——努力留下来，独自扛下外界一切压力，甚至是辜负了老师父母多年的期盼。

——为了你，为了承诺，我觉得还可以再努力一下。

想亲她。

想抱她。

想和她牵手。

想和她约会。

想做她的男朋友。

想做一切，只有情侣才会做的事。

疯狂的，忍不住的，想做这些。

高考以后。

无论她给不给机会。

他都要做。

*

直到回到寝室，许昕整个人都还处于恍惚的状态。

今天她和林若白都不太正常，像在做梦，很不真实。

直到现在，她都不觉得林若白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不知道他究竟扛下了多大的压力，做这个决定。因为从他入校以来都被学校高高捧着，这次说要放弃保送，估计校方得抓狂。

可是从他口里听到“来日方长”，心里隐隐又是喜欢的。她知道分别不会来的这么快，哪怕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也是好的。

这件事在学校传的沸沸扬扬，林若白的压力前所未有的大。

一直以来，从他高一进入弘毅，就是被当做学校的王牌，是将来进重点高校为校增光添彩的目的招收进来的。

钟瑾和林若白都是本校的两大门面担当。而如今，钟瑾已被顺利保送，一同的还有叶淮生。成绩最好，获奖无数的林若白，却主动放弃。

尤其最近一次模考，林若白大爆发，分数超过钟瑾一截，遥遥领先。

对于他的决定，老师们惋惜失望，同学们困惑不解，甚至连校长也出面做他的工作，联合林若白的父母一起。

始终做不下来。

好在他父母还算开明，对于儿子的选择，没有强求。

后来有同学问林若白为什么，他笑笑说：“说好了一起打完这场仗，我一个人退出算什么。”

大家都说林若白够义气。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为了陪谁走到最后。

如果他一个人先退出，就不是陪了。

成功对他来说很容易，考个好成绩，对他来说也很容易。耐下心陪她走完本不需要他费心的路程，才是不容易的事。

叶淮生因为钟瑾，刻苦努力训练，以优异的体育成绩和不赖的文化课成绩，才有了保送的资格。

而他能为许昕做的事情，是将她放进他的人生规划中，与其说是放弃，倒不如说是成全他自己。

成全他这么肆无忌惮地，去爱她。

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开始计划。不是冲动任性的决定。

那天晚上，和父亲彻夜长谈。

父亲问将来计划的时候，他考虑也没考虑的说：“我想学医。”

林教授显然没成想儿子会想学医。林若白的生物化学是强项，他一直希望儿子能搞科研，然后去麻省理工深造，这也是儿子很早以前的人生规划。

做父亲的很不解，学医能有多大出息？如果早就知道要学医，我们又何必这样辛苦栽培你？随便考考也能读医，要这么折腾干嘛？

林若白很冷静：“以前一直以为，我的人生规划就该这样，没有为什么，是你们想要让我成为这样的人。我也觉得，我本该就是这样。”

“我一直不开心，一切来得太容易，失去成就感。周围的同学，为自己的目标努力追求，努力变得更好，那很迷人，很有吸引力，我羡慕他们。”

“从小到大我没有受过挫折。只要我想得到的，都能很容易拥有，直到上了高中，”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因为想到某人而嘴角微微弯起，“我遇到了最大的挫折。”

“爸，”他看向父亲，眼里有灼灼的光，“这不是一个草率的决定，是我想了三年，是我的梦想。”

——因为她，让我知道了，我到底想要什么。我的人生，该是什么颜色。

“好吧。”林父最终被说服，叹了口气说，“我和你妈妈也不是非让你按着我们的意愿走，既然你自己已经明确目标，那就大胆往前走，不要后悔就行。”

停了停，林教授问儿子，“你想报考哪所学校？”

“a大。”林若白低声的，沉着道，“a大的医学专业是最好的。”

他选的是专业，不是学校。

父亲赞许点头。

过了几秒，又说道：“你想去a大，也可以保送啊，他们学校的张老师之前还问过我……”

林若白打断：“爸，我想走完整个流程，不想中途缺席。”

林教授叹了口气，从没想到一直让他觉得最不用操心的儿子，却在最不用烦恼的这件事上让他操心了。

这孩子看着温顺，实际上独立自主最有想法，想必这件事他早计划好了。

也只能随他自己的意愿。

和父亲长谈完的这夜，林若白失眠了。想到这三年来的种种，很多记忆都和许昕有关。

她的病，他一直知道，也一直瞒着没讲。高一那年寒假她请假好几个月才回来上课，她说肺炎住院，别人都没有怀疑过，林若白始终不信，知道十有八、九跟她的心脏病有关系。

她的身体向来不好，稍微动一下就感冒，跑一下就急喘，来个姨妈疼的半条命去了，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要跟他请假，以至于他闭着眼睛也能算出她的生理期。

他咨询过医生，也因为她的病，做过大量调查，他以前从来不曾了解这个行业这块领域，也因为她，体会到了病人的痛苦，了解到全国上下还有数以万计的，被心脏病折磨的病人。

不单单是因为许昕。

而是因为许昕开始的，从她之后的，让他明白，并深刻了解，他要什么样的人生，成为什么样的人。

他平坦的人生第一次有了小挫折。不被人理解，不被人认同。分明有平坦大道可以走，他非选一条崎岖小路。

而这样误解的声音，在高考之后他再次婉拒名校伸出的橄榄枝之后，被推向了顶峰。

校长和老师几次三番找他做工作，最后都无果。他的三个志愿全是a大。

学校学生对林若白迷一样的操作万般困惑，甚至发了好几个帖子，帖子下全部盖起高楼，什么样的猜测都有。

有一个帖子名叫【省状元放弃名校究竟为了谁？】众说纷纭，连夏可盈也躺枪了。

但是显然，提夏可盈的言论有很多漏洞，因为夏可盈大学肯定在国外念了，再不济回国也是诸如北大清华这种知名高校，林若白为了夏可盈也不该这么做啊。

也有人说，林若白亲口说的，是要陪同学们参与高考，但是，这和他放弃名校也不冲突啊。

下面有一层楼回复最高的：【据知情人士透露，男神是为了十二班的某女生，至于名字我就不说了，十二班的应该都知道我说的是谁吧。】

下面有人猜出来是许昕。

种种推测表明，都有可能是许昕。

有一条回复分析的头头是道：【白总跟许昕关系很好是十二班有目共睹的，他跟本班同学关系都很好，但是跟许昕那种关系好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我举个栗子大家感觉一下，你来十二班问白总问题，他一定会教你，很有距离感的，绝对不会和你有肢体直接或者间接接触这种，这大家都是知道的，白总很有分寸。但你肯定没有看到过他拿笔敲某个同学的头，但是有一个人，就是许昕，被林若白敲过好几次，这种关系还用我说吗，大家一看就知道了吧】

下面还有回复：【亲友来证明，男神报考的学校跟许昕同一座城市，都是a市，而且，男神在高考之前曾经跟许昕说过类似那种我会陪你考完高考的话】

【上面亲友属实的话，窝草，白总之所以放弃保送参加高考，也是为了许昕？】

【我慕了】

但也有人马上来反驳这层的说法。说男神只想体验一下高考的气氛而已，上面说的亲友可能是假的等等。

高考已经结束，志愿也填报完了，许昕和沈园园陈梦钟瑾约在一家咖啡店里。

“咱都毕业了，这论坛怎么回事，怎么反而越来越火的赶脚。”沈园园喝了口奶茶，刷着帖子。

“这叫爷不在江湖，江湖却流传着爷的传说。”陈梦接口道。

许昕皱着眉心，吃到自己瓜的心情还真挺微妙：“这个昵称叫雪花儿飘飘的，自称是亲友，谁啊？”

沈园园手指了指陈梦：“还能有谁啊，陈梦吃瓜第一线，早把你卖了。”

许昕猜也猜到了，“这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不知道真相的都以为真的呢。”停了停，她拔高声音道，“这个锅我不背啊！”

沈园园幽幽道：“难道不是为了你吗？”

好友之间都默认林若白是为了许昕。

“真的不是，”许昕指了指手机，“一起报考a市这种说法真的无力吐槽，是我填完志愿以后才知道班长也是a市。”

“那有可能是他一早知道你在a市，才报考了a大。”陈梦分析道。

许昕摇头，“不可能的，我填报志愿前才定下第一志愿的。”

她想起来，“之前有跟他提过，我说会去北方，离家远一点的地方，没说a市。后来填志愿临时改变了主意，因为医科大的话，a市比较有名，a大那种我分数肯定不够上。”

说完以后，大家静了几秒，沈园园总结道：“所以你俩是误打误撞选了a市。”

陈梦喝了一口奶茶，摇头感叹道：“缘，妙不可言。”

许昕：“……”

钟瑾突然开口说：“我听叶淮生说，这段时间班长挺烦恼的。”

几个人目光都看向钟瑾。

钟瑾继续说：“因为报考的事情，闹的不太愉快，学校想让他去清华。”

陈梦点了点头，“你跟班长啊，最有可能去清华北大的两个人，你为了爱情选了n大，班长呢又这样，就等于说咱学校的牌子一块都竖不起来，要我是校长也得哭泣。”

“不过班长也挺果断，顶着这么巨大的压力做这个决定，他到底图什么啊，我想不明白。”

“对啊，我原先还以为他是为了心心去a大，那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难道只是为了好玩，为了叛逆？这不像他会干的事嘛，这不等于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嘛。”

沈园园摇头道：“可不是，怪不得会成为本校热门话题，这个问题恐怕只有班长自己才知道答案。”

然后她们看向许昕：“心心，你这段时间没和班长联系吗？”

许昕低下头喝了一口杯里的饮料，垂下长睫掩饰眼里心绪，“我最近在打工，也挺忙的，好一阵子没找他了。”

停了几秒，突然说：“他说，高考结束会给一个答案。”

沈园园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高考都结束多久了，他的答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