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岐安下颌还挂着泡沫呢,闻言轻笑,“小毛贼非学人家江洋大盗。”说罢,手就来到她前襟,要解扣子之际,“俘虏”连忙闭上眼睛。
闭了好半天他也没解,陈昭善再睁开眼。却见某人一只手臂撑住镜子,捞起台子上的眼镜,很悠闲地戴上,凑近了来审视她。
陈昭善:“我脸上可没你的衬衫。”
“别动。”
“……”
顾医生一脸看片子般的职业谨慎,身上浅浅桉树香气。冷不丁地,手指在她睫毛根处一捻,“没化好呢229,长苍蝇腿了。”
“别叫我229!”陈昭善出生那年是闰年。所有准父母在闰年,尤其是年初备产都要提心吊胆。生怕生个“奥运”宝宝,四年才过一次寿,孩子得多惨。偏偏无巧不成书,她就这么惨。所以陈昭善一来只过农历生日。她跟顾岐安强调过无数遍,不许喊这个外号。拿别人生日或名讳取笑的人,不是蠢就是坏!
“不长记性,不自觉。”
大清早惹毛我的下场就是,你一个人呆着罢!衬衫也别想要了。陈昭善随便定个妆就出去了,没走几步,还是心浮气躁地脱下衬衫,从门缝里扔给他。
毕竟妈妈拖地的动静已经来到二楼,回头看见了,一准要怪她家庭冷暴力!
陈女士把年前灌的几串腊肠拿给女儿。说左右正月我也要去看望亲家,正好你们有车,就先帮我捎过去罢,也代问个好。
东西递出去的功夫,要接的人还在那生闷气呢。陈瑛扽扽女儿的衣袖,“生气咯?大过年的,嫌妈妈给你添堵了,巴不得她赶紧闭眼了。”
“呸呸呸!什么闭眼不闭眼,”谭主任过世这么多年,陈瑛别的没遗到,这急急负荆请罪的本事倒是一套一套地,“我生什么气,生谁的气,陈瑛的?陈瑛又不想我当她女儿了,恨不得我生生世世都是顾家的人呢。陪她过年都不乐意,还乐意什么?我这一腔热血反正是错付了。”
“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一句你赶十句,至于嘛?”
“……”
母女二人并立在巷子口,冷风天,等姑爷把车开过来。陈瑛对女儿察言观色,说话也陪着小心。知女莫若父,更莫若母,她这个姑娘轻易不动怒,一气要记仇你很久。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早上吃老鸡汤下面的时候,陈瑛就各种暗示女儿,好啦,小除夕你也回过娘家啦,正经年三十还是得上婆家去的。本来你来这一趟就不像话了,再赖下去,顾家那边肯定要说话的。
“说什么?大不了我过我的,顾岐安过他的。两不搭嘎。”陈昭善也不是不明理。就是不满母亲这急急把女儿“卖”给别家的阵仗。话说回来,你陈瑛也是横了一辈子的人呀,当年在我跟谁姓的问题上,不霸道得很嘛?怎么轮到我就得事事谨小慎微呢?
母女俩各有各的理。陈瑛的论调是,新婚燕尔,不仅新在你们两个,也新在两家人的相处上。你俩要是老夫老妻,那我没话说,管你上哪边过年。但是这才第二年的关口,晨昏定省,敬公婆茶,给老爷子请安,这是咱老百姓几千年的传统,你必须要守的!
动之以理完,陈女士又晓之以情,“老话说老母亲是娶个媳妇过继个儿。我和你外婆都知道想你,你一说回来过年都笑得合不拢嘴。那你婆婆呢?人就不希望有儿子在膝下陪伴过年嘛?”
是不是?己所不欲,为什么要施于人?
饭桌上,就在陈昭善要回嘴妈妈是强盗逻辑的时候,老太太帮着陈瑛说话,或者是上帝视角般地戳穿,“昭昭,你妈妈是不想你这第二桩婚姻再出什么岔子了。你还不懂啊?”
此言一出,陈昭善再无话。
只是气还是要生的。
陈昭善连人带礼品地上车前,一本正经告诉妈妈,“其实我昨天给外婆封红包的时候,就做好了今天要走的打算。但你得留我,你不仅没留还巴不得我赶紧走,我就是生气。好生气好生气!”她从来不认可女大不中留的话,气的是陈女士让她打脸。
以及,婚姻生活里,你规规矩矩地守本分又如何?有时候幺蛾子真想出,也绝不是家和万事兴五个字就能粉饰太平。
陈瑛在路边笑看女儿上车。反射弧太长,车子要发动时才领会那句话,
“陈昭善!你要死啊,又不通气就偷偷给我钱!”
顾家逢年过节都要聚拢一屋子的嘴。远亲近戚在厅里坐满两大桌,还不够,人头顶多的时候,椅子不够用,小辈们就捧着碗、搛好菜去边上吃。
于是,二人甫进门,陈昭善边换鞋边同长辈们问好的功夫,就看见她那个小姑子顾丁遥猫在沙发边角,闷头吃饭。
餐桌皆撤了席,只剩些残羹,林林总总,等着姆妈收拾。主客们或坐或站,要么打牌要么嗑瓜子闲谈。
满堂訇笑里,只有丁教授催着女儿快点吃,“你都不喊哥哥嫂子的?”
顾岐安摘外套间,说无妨。他帮小妹开脱,“菜太好了,舌头眼睛全吃进去了。”
顾丁遥哼他,恶不恶心?
“你筷子拨利索点,趁早把眼珠子挑出来,我给你安回去。”
从小到大,兄妹俩都这么反贴门神般地不对付。陈昭善见怪不怪,几步进门,回头又看顾岐安在玄关处迟迟不动弹,盯着个手机,也不晓得在看什么,“怎么了,医院有事找?”
某人施施然抬头,“没有。”很快把手机落回口袋,
连带着3秒前已阅不回的短信:
顾岐安吗?我是秦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