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有人忍俊不禁,有人面上一滞。
丁教授眼见着风头不对,忙搬出丁遥拉架,“遥遥不是才进九就念叨了嘛?想放冷烟花啊。趁着还没开饭,叫哥哥带你下楼去,找个僻静地方,过过瘾。省得你一天到晚心痒,挂在嘴边,烦!”
谁知在这件事上,顾丁遥立场坚定。她帮二哥打偏仗,更像是拱火,“嗐,有什么不该说的。趁早谈,谈出个好歹来,免得以后每年都是这边吃着团圆饭,那边打着口舌官司。”
“遥遥!”
“谢天谢地今年大哥还是不回来。要是回了,这个家哪有地方给我站、给二哥站?”
话音才落,沙发上看报的顾父摔了茶盏,离他最近的陈昭善骇得一跳。弯腰堪堪要拾捡,丁教授忙把她拉开且安抚丈夫,“股票行情又不好了,过年有起落很正常。”说着收回报纸,叠了叠放去一边。
“是啊,不好了!岂止是跌停,有人要塌天了。”
姆妈捉着扫帚清扫碎片之际,丁教授就快步把儿子拉去厨房,关门、息灶台,劈头盖脸将他一通数落,“顾岐安,你看看妈妈的身高呢!够不到你了,要打你都得踩在凳子上了,你还像小时候一样和他们爷俩置气呀?非把我气死是不是,气不死也活不长!”
倘若说养儿并不防老那倒也罢,可也不能跑来讨债呀,还是大过年的。
顾岐安旋开灶台,就着那火燃一根烟,几秒,再看回母亲,“那么就算我不跟他们置气,您能不能把规劝我的功夫,分一点点给他们呢?嗯?”
“废话!当然是谁明理我劝谁呀。”
“哦,那我这明理还明坏了,”有人含笑掸掸烟灰,无奈又无赖,“丁教授,是不是老师在监考时都这样,不逮送纸条的,只抓接小抄的?”
“我不跟你诡辩!”一来一往下,丁教授也自知理亏。可是没办法呀,她说算妈妈求你罢,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两个人,一个读死书认死理的老学究,一个精致利己的生意人,就今晚这样,没真刀真枪地打起来都算轻的了。
“早上你不在家,闹得那才叫一个凶。”
顾岐安面上漠然,“又不是我让老大别回来的。”
“是、是,我知道这事不怪你,”可怜天下父母心,丁教授这回是两头不讨好,“但怎么说呢,毕竟一年多前,纪主任帮你争取的出国机会刺激到他们了呀。于情于理,他们生气也正常,丢了一个儿孙不想再丢第二个了。这两人又是爱记账的脾气,动不动就把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翻出来。你反正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同他们一般见识。”
老母亲说到痛心处,不免红了眼眶。儿子不念父母恩,最疼的当属母亲呀,毕竟身上掉下的一块肉。
还好年余前,老二及时回头,没有执意要出国,而是安安分分留下来成家立业。
所以至今说起来,她都无比感恩陈昭善,这该是天上派下来怜惜她的福星。
顾岐安眼看妈妈要哭,不好再说重话,烟气吞吐几番,就要灭烟出去了。转身后又回头俯看她,
“您今天这眼泪就别掉了,省一省,多留给自己,留给遥遥。好吗?”
“这也是我一点小小的希望,算作新年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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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一群人还没开饭,就拿拌嘴当前菜。外面,陈昭善裹紧大衣前襟带小姑子走开老远,到河道边放烟花。
清凌凌的月色下,远处有窸窣炮竹,亦有城市万家灯火的轮廓。河边只有妯娌两个人。
顾丁遥袖着手、捉着烟花棒,要点了,又缩头缩脑地露怯了,“不会炸死我吧!”
“瞧你那点出息。”陈昭善看不下去地抢过来,点着。小姑子才敢接下,拿在手里边画圈边蹦跶。
二嫂在边上旁观,冻得面色发青全无兴致,不由感叹,唉,年轻真好。给点烟花就灿烂。
“你仔细点别燎着衣裳了。”
“你不来玩?”顾丁遥玩心一开,就没在怕了,把兜里偷偷买的一盒刮炮拿出来,献宝似的馋嫂嫂,要玩就玩大的,敢不敢嘛!
而有人分明刚刚还泼辣得很,此刻却难以承认,滚呀!我从小到大最怕这东西。这对陈昭善来说算童年阴影,小时候,每逢过年巷子里老有些癞痢小滑头,别的不爱玩就爱丢刮炮,冷不丁的一下,好吓人。
她总觉得会丢到自己身上,走路都畏畏缩缩地。有一回,刚跨个门槛脚边就炸来一个,陈昭善哭着跑回屋里,一个劲地往爸爸怀里钻:
你要给我做主呀!他们都欺负到你女儿头上了,可不得打回去啊!呜呜呜……
小姑子体会不到二嫂的畏惧,不由分说,就拆开盒子自玩自的。
陈昭善还在回忆当中呢,不设防地,耳边啪地一响。她当即心魂俱惊地一跳,跑开,不曾想跑进来人怀里。
“你还怕这个?”冥色之下的顾岐安,像打开新世界一般好笑。
陈昭善从他怀里站直自己,厘厘头发,拿乔道:“又不跟我打招呼,当然被吓了一跳。”随即快步走回丁遥身边,夺走刮炮,在兜里捂着,不给玩了。
顾丁遥:“哎哎哎,你怎么自己不玩还不准别人玩了呢?”
“为你好懂不啦!小心惹来城管,新年夜吃牢饭去吧你。”
“艹,陈昭善,你就是害怕了……”
二人沿着河道追逐斗嘴跑远了。顾岐安留在原地看着,久久,掏出手机要删除短信之际,对面却是又发来两条:
只是为妈妈生病住院的事想请纪主任帮忙。
这是第一条。第二条仅仅间隔30秒:
不过算了。先说新年快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