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眼镜男孩自我陶醉的歌声下,吴同温情地望着台上灯光聚焦处的于柯。他究竟在我的生命中扮演什么角色呢?吴同呆滞地略偏脑袋,眼神之中弥漫着无尽的迷茫。当这样的想法不断浮上心间,随之而来的内心追问也呼之欲出:我真的爱他吗?面对此刻四周突然冻结的情景,全场的目光投至她的脸上,她开始有些害怕,开始不知所措。吴同的音色变得有些颤抖,她盯紧了于柯说道:“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好吗?”
她的脑海中一些残旧的片段投射在眼帘上,黑暗中曾禾用火柴点亮了蛋糕上的蜡烛,双手伸到后背把自己的内衣解掉。房间的墙壁上印出相对着蹲坐的两人,单薄的影子在墙上随着火焰的燃烧频率微微颤动着。微黄的角落,吴同盯着眼前的景象,一个蛋糕、一跟蜡烛、一张脸和一对发育不成熟的奶。曾禾在火光中显得两眼雾气弥漫,她盯着吴同说:“你该是一个幸福的女孩。”回忆至此,吴同的耳朵里在回荡着曾禾的悠然又强烈的声音,她把脸凑近继续说着:“吴同我爱你。”紧接着又是于柯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来,将吴同拉回现实中:“吴同我爱你。”
面对这样退后般的回应,于柯再也沉不住气了,只见他单膝重重着地,喘了两下气,大喊着:“嫁给我,吴同我爱你,你嫁给我好吗?”
五年前的某一天,高曙中学的广播中想起了一曲巴达捷夫斯卡的《少女的祈祷》。午后的阳光透过校园内的树杈叶缝间,斑驳地铺满了乘阴小道上。偶尔一阵清风惹得大树下盘坐已久的学子不由得抚摸着冰凉的手臂。吴同闭着眼在课桌上趴着,听着这首每日下午必然播放的钢琴曲,思索着这位少女究竟是在祈祷什么呢?又一瞬间她想起了昨日足球场外的那个不良学子,她想到最后那句:“明天我也在这里等你。”神游至此,吴同的心间竟然略过几分好奇,她缓缓地离开桌位,走到教学楼的另一侧,从这一侧的窗外眺望而去可以看见足球场。由于身高不够,她又折返到自己的桌位,拖拉着椅子走去窗边。当她扶着窗台站上椅子的一瞬间,班里的一位女同学尖叫了起来:“啊!你干嘛你干嘛,吴同?”
听到尖叫的班长连忙从走廊上跑回来,此时吴同已经从椅子上下来了,但未作任何解释,默默地走出了教室。
班长嘴微张着,诧异地转头问:“卢婷你叫什么?”说完又走近追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吴同她踩在椅子上,好像准备上窗台去。”
“她上去干嘛?”
“不知道啊,是准备上去,还没上去呢,我叫了一声之后她就下来了。这不,你刚好进来。”
另一位女生颤颤地问道:“她,不会是想...”
这时若干名同学围上来听。
“别胡说!”
在班长离开教室之后,那几位女同学继续窃窃私语:“这事还真有可能,上个月隔壁班不就有一个跳楼的吗?”
“说的是,不小心摔的。”
“你笨呐你,这种事学校肯定会对外公开是意外,总不能明着说出来吧!还有吴同这个人,跟她在一个班多久了?三年是吧,哦你...你你你和她应该不止。”那女生说的起劲,伸手指了指面前的另一个同学。那女生也咂咂嘴点头,回想了两秒回道:“我跟她一个班五年了。”
“是啊,我们这群三五年的同窗之中,谁同她说过话,十句!有没有谁和她说话超过十句的?况且你们看,她这人一天沉着个脑袋,出入学校永远一个人,跟谁都不理睬。听说上一次家长会,家长都没来,说是外地出差,这种事谁知道呢?”终于有个异样的声音响起:“我觉得私下这样讨论她不太好,她虽然不理睬谁,但也从来不招惹谁吧!”这时也有两个同学赞同地点点头。
“反正啊,这人要是抑郁了或者私生活有什么问题的话,没有人是可以看出来的,我这也是说说自己的想法,当然我也希望她只是性格过于内向而已,”
说到此,众人便纷纷散开了。
足球场上永远不缺挥洒汗水的男生,不管天气冷与暖,中国足球好于坏,这项运动的追随者依旧不减。今天是两个班的足球比赛,场边稀稀疏疏地站着三两个拿着矿泉水的女生。虽然观众寥寥无几,但是场上的激烈程度却是拔剑弩张。
吴同面无表情地经过足球场边的环形跑道,一副经过的路人态。余光却有意无意地扫视着栅栏外,终于在约莫三五分钟之后,那道声音穿过栅栏越过足球场上空,精准地传入吴同耳中。
“我在这呢...”曾禾激动摇摆着手臂,脸上洋溢着笑容,那笑容迎着阳光,整张脸显得温柔祥和。
吴同见此幕依旧面无表情,视而不见地继续走着。
“嘿,你过来一下好不好,拜托啦!”吴同回头看她,她又是一副哀求的样子。吴同看对方今日的穿搭还算朴实,再无昨日的张扬,内心一边犹豫,却又不自觉的迈步走向。
吴同第一次近距离见曾禾,透过栅栏看外面这个形单影只的女生,纤细的眉毛在眼眶之上画了一个弧度,那一双丹凤眼今日未有妆容修饰,显得不那么妖艳夺目,看着倒有几分凉薄厌世感。在那一双招人瞩目的丹凤眼下,其他的器官显得尤为平淡。二人互相对视了数秒,曾禾收回了刚才的哀容,吴同则一脸平淡。
又到了播放那首《少女的祈祷》的时间,整个球场开始回响起美妙的钢琴声,微风也在此时骤停,仿佛在保护空中氤氲的音符。
“这位少女在祈祷什么呢?”曾禾率先打破沉默问道。面对突如其来的疑问,吴同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面部再次回复平淡,她的语气显得更像是质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曾禾答非所问:“这首曲子前部分是少女的祈祷,中间有一部分声音比较低沉,那是上帝的回复。”吴同的发问也偏离了话题:“你叫我过来做什么?”
“帮我找一个人。”说完,曾禾从卫衣前兜里掏出一个皮制的小木盒,木盒只有麻将大小。曾禾继续说道:“帮我把这个交给他,就这么简单,事成之后我会报答你的。”
“这是什么?”
“这个你不用管,你如果好奇你就自己打开看。”
“不感兴趣,交给谁你说。”
“高三八班,华叮咚。”
吴同走回教室之后,她感觉到班里同学的目光似乎在逃难一般,再也不敢看她一眼。对于这种情况她倒早已司空见惯,也打从心底觉得自己不稀罕任何意味的目光,从始至终亦然。当政治老师默默走进教室捧着教科书开始照本宣科后,沉闷的课堂气氛使得班里的学子倒成一面,仔细听不难听到一两个体育生的打鼾声放肆地传来。同样倒在桌上半睡半醒的吴同将课本搭在头顶遮挡住窗外逃窜而来的阳光,那束光好似承载着无数灰尘细粒一般,从老师的视角看去,吴同整个人就像笼罩在夕阳下沙漠之中。
在真正入睡前,吴同回想起之前与曾禾的谈话:
“不用你报答!”
“不行,我一定要报答你的。”
“怎么报答?”
“我会告诉你少女在祈祷什么,上帝回复了什么!”
想到这里,吴同在入睡的最后一秒,嘴角闪过一抹不难察觉的久违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