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姜告诉她:“不论世界末日是真还是假,此时此刻我们都应该与所爱之人度过眼下的每分每秒,我们的生命都不是无限的,即使没有世界末日,我们终有一天也要和自己所爱之人遭受生离死别,这一点是亘古不变的。夺去所爱之人的罪魁祸首并非生死存亡,而是人心里的摇摆不定,是让误会发酵后火山喷发般的宣泄,也是那份不愿低头的顽固。”说完老姜已经倚着膝盖缓缓起身,他接下来还有事物要忙,不得不叫上潘江海离开楼里。
走之前他转头看了看吴同,说了一句:“你其实明白,世界末日是不存在的。你患得的一切让你感到自己万幸于人间,因此你惶恐,你开始患失,你患失的是你最爱的人,可也因此伤害到对方。去找她吧小姑娘!感情没有对与错。”
吴同感到震耳欲聋的话语声闯进耳蜗,她一时间并未再思索世界末日是否存在,也没有回想与曾禾此前的种种美好,她反复地琢磨那句:你患失的是你最爱的人,可也因此伤害到对方。这眼下一切的幸福来得太快了,她一生的阴郁在这两年间得到治愈,她的亲情与爱情、学业与金钱都在以积极的姿态提升着,她因此变得患得患失,迷信世界末日是上天即将收回对她的所有的赏赐。她开始想念曾禾,不禁回想起争吵那天曾禾失望至极地冲离这栋楼,回想起自己用恶狠狠表情冲她咆哮,后悔自己用冷嘲热讽的语气刺激她。她要找回曾禾,她要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地祈求原谅,她要在曾禾高傲的目光下将自己数落得一文不值。她冲出楼道,匆匆地跑到大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她来到酒吧询问曾禾的下落,正好虎头与李狗正在酒吧舞台上清着嗓子准备开始表演。吴同在酒吧音乐前奏响起的时候,粗鲁地跳上舞台,焦急地盯着虎头问曾禾的下落。酒吧内的客人都纷纷好奇地望向台上,一些微醺的客人开始冲着台上大吼大叫,询问吴同突然叫停的缘由。李狗留在台上给台下的众人弯腰致歉,吴同则是与虎头拉拽着走下舞台。
“你做什么?”虎头一脸的震惊尚未收回。
“曾禾呢?她在哪?”吴同表现得极其担忧,让虎头以为发生了什么紧急事件。
在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后,虎头也算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曾禾的性格,生气后总会一个人呆几日才行,这时候任何人都打扰不得,更别说知道行踪了。吴同带着失落的面容从酒吧走出,焦急的心情让她忘却了彻骨的冷气。兴许是寒冷可以使人保持清醒,她突然想到一个地方,她内心深处的声音响起:“有一天我也去做那个白衣女子。”
封尘寺的夜空是淡淡的蔚蓝色。寺庙的围墙外长满了松树与竹子,在寒冷的冬风中,二者都显得无比高大坚韧,树梢直插夜空。室内用的是白炽灯,灯光与月光尤为相似,数缕白色灯光从窗户内洒向围墙外,坚毅的竹林顿时变得优柔起来。一楼的大殿内,那位白衣女子静心诵经,时而传来一阵绵绵地木鱼声。曾禾没有穿着长袍,她依旧穿着自己的俗家装束。这三日的吃斋念佛并未使她静心,反而当她透过窗外的竹林枝缝间朝吴同所在的方位望去时,她还是眉头一皱,思念之情泛滥。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曾禾便开始各种猜疑,她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失去吴同了。第二天醒来时,她又在说服自己,还是回去吧!吴同一个人在家想必也度日如年吧?在说服自己未果时,她又跑去楼下打扰院内的尼姑,要求对方将她的长发剃掉,她要从此与红尘万事一刀两断。尼姑总是笑笑,摇着头告诉她:“我与你还没那缘分呢!再等等吧!”曾禾跟着朝院外走去,不解地问:“等?等什么啊?”尼姑还是笑着,冲她摆了摆袖口,答:“等她来接你回去咯!”
自从得听了尼姑这句话之后,曾禾每日望向院外的小道,她万般相信尼姑的话,她耐心地等待着吴同的到来。内心却又在半夜唱起反调,吴同不会来了,吴同已经回到自己出生的小镇,再也不会来到这个绝望的城市。在经历了三天两夜的煎熬之后,曾禾还是耐不住性子,将住宿费放在屋内的木桌上,脚步犹豫地走出了寺庙。她经过白衣女子的屋外,透过白色的纱窗看到屋内的女子低着头写字,眉宇间那数不尽的哀愁幻化为字符填满笔下的白纸。因为临时决定离开,她并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去告知尼姑自己要走的消息,而是选择了不辞而别。
走出庭院一路下山,踏上泥泞小道回首望向寺庙,她似乎看到了楼宇中一间泛着白光的窗户口,白衣女子在冲她挥手道别。这一幕令她感到温暖,她对着远处的白衣女子双手合十,轻轻鞠了一躬。再次踏步离开,走完下山的小道之后,眼前便是一条笔直的乡村大道。村庄没有太多公用照明灯,宽阔的大道前方看起来是一望无际的漆黑,在不明白路通往何处的情况下,曾禾凭借着方向感朝着吴同所在的地方走去,她的步伐带着犹豫,又带着仓促,这样的步伐是很别扭的,宛如一个刚转变为丧尸的生物。在约莫十分钟的行走之后,依然不见四周的光亮增强,这让她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路。正当自己想走回头路重新理清路线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同样犹豫由急促的脚步声。曾禾有些惊慌地立在原地,恐惧感填满内心。她有些颤抖地将头探起,试探着喊了一声:“谁?谁啊?”
话音一落,那阵脚步声突然停止,这一停止使得曾禾更加惊慌起来。紧接着她听到脚步声传来的地方一阵啜泣声响起,这一幕让曾禾感到前所未有的惊悚感,她张皇地后退着脚步,开始大叫起来:“谁?是谁?不要过来...“
没料到眼前的黑暗中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曾禾?是你吗曾禾?我来了,我来接你回家...”
曾禾的情绪再次发生大转变,她惊悚的情绪瞬间变为激动,她开始大步望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声喊道:“是我...吴同...我回家了,我要回家...吴同,对不起,我不该赌气离家出走,我错了!”
另一面的黑暗中,吴同的声音带着泣不成声的哭腔:“跟我回家...快跟我回家...是我错了,对不起曾禾。”
相隔几十米的二人都哭得犹如一个泪人,在真正拥抱在一起之前二人已经将两天前心里组织好的争吵措词通通变为了卑微的恳求,她们痛哭着祈求对方的原谅。吴同扑到曾禾怀里,哭到停不下来,身体不断地抖动着。曾禾紧紧地环住吴同的脑袋,将嘴唇凑到吴同耳边,带着沉重的喘息说:“吴同我爱你,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就算世界末日也不能将我们拆散,我们马上回家,我听你的,我们把欧亚苦草养起来。”
吴同已经哭得喉咙沙哑,她抽泣着,将嘴角的泪水吸入嘴中,断断续续地说:“没有...世界末日...再也没有...世界末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