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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安稳偏生风波起(第2页/共2页)

高无庸又道:“她与我原是老相识了,雍正元年出宫嫁了人,如今京城不少高门贵女都听过她的教引,到底是先帝近身的奴才,她在宫廷礼仪、烹茶、点心、编排歌舞等方面都颇为精进,不知小主怎么想起来找她了?”

我倒忘了,安陵容借我的名义风光过一阵子,这事儿我还没跟她计较呢!

我舒缓了眉峰,悠悠然开了口:“名师出高徒,难怪你唱的那样好,皇上赞不绝口,就连我也平白得了赏赐。”

安陵容脸色变了又变,迟疑了半响,忽的跪下了:“姐姐恕罪,其实我今日来就是为了登门请罪,只是一直不敢开口,既然姐姐都知道了,还请姐姐责罚。”

又是恕罪,又是责罚,听着头都大了。

高无庸挑破了此事,只怕对那位芸香姑姑不好,我也懒得与她牵扯了。

罢了!

我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安小主放心,你的歌声是谁□□的,由你说了算。我向来身子不好,不愿意理会外头的事,你以后不必特地过来走动了。”

“姐姐……我……我我出身低微,想出头太难了,有些事儿我也是身不由己。”

她低着头,眼泪一滴滴地落下,簌簌地,好不可怜。

“擦擦吧!”我随手递了帕子在桌子上,继续说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你与其到我这里消磨时间,不如与莞嫔好好相处。

你也说了,她最得圣心,寝衣都比我绣的好,你的人肉汤药,端给她会更有成效。”

……

安陵容果然听话,没过几日,她与莞嫔又恢复了姐妹情深。

当然了,其中的缘故是她的人肉汤药,还是莞嫔也察觉到前朝异动,华妃早晚要复位,她需要一个帮手,我便不得而知了。

至于皇帝……皇帝他雨露均沾。

如此,后宫终于恢复了往日平静,可以过个好年了。

只有梅香不大舒畅,她日日长吁短叹,为一些不好的传言而愤怒。

【众人皆道我因生得有几分像莞嫔才被皇帝看上,莞嫔有孕,我趁机在圆明园魅惑君上,还与皇帝私会于木兰,与几位阿哥格格过从甚密。

莞嫔落胎后,我直接充当了疗伤的膏药,在养心殿与皇帝日日腻歪,终于惹恼了莞嫔,逼得她以蝴蝶重获圣宠。】

因此,我先前在养心殿的放肆之举,全部都变成了皇帝伤心过度的异常之举,原先虎视眈眈的眼神,都换做了嘲讽和同情。

谣言传多了,我都忍不住想……莫非皇帝接我住养心殿,是有意要刺激甄郑

想了几次之后,我终于忍不住当着他的面问了出来。

他听了,先是哭笑不得,而后叹息着将我揽进怀里,轻声道:“我就知道不该同你说太多,我解释的越清楚,反倒叫你生出了这些奇奇怪怪的心思。”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故意板着脸不理他。

他握着我的肩膀,直视着我,“不是!不是!不是!”

他说的很认真,一声比一声坚定。

“不是就不是,你这么大声做什么?”我挑起他的下巴,轻轻叹了口气:“听说男人声音越大,心里越虚,你心虚啊?”

“你这是要屈打成招啊!”

他看着我笑,眼神亮晶晶的,全然不似那个面南称孤的阴郁帝王。

嗯~他不是,此刻他是我的四爷,是我的胤G。

我咯咯地笑出了声:“我这是明察秋毫,一眼就看穿你的小心思。”

话音未落,他猛一低头,衔住了我挑他下巴的手指,顺势将我拉扯到他膝上坐着,一直挠我痒痒,嘴里直问:“谁的小心思,谁的小心思……”

我笑得肚子疼,只得满口求饶,劝他回去批折子。

他也跟着笑:“折子都搬过来了,今夜可能有雪,我特地来赎回朝珠的。”

“朝珠拿去便是,谁要同你看雪!”

我扭过头不看他,嘴角却止不住的上扬。

我原以为他当时只是拿话糊弄我,不想他竟一直都记在心上了。

他忽然敛住笑意,将我的头扶过来,轻声道:“已经错过一次了,又怎么再错第二回呢?”

“……”

我紧紧地抱住他,谢谢说不出口。

那一夜,果真下了今冬的第二场雪,不过几个时辰就白茫茫的一片。

清冷的光自窗口透入,落在殿内的织锦地毯上,与摇曳的烛光交织在一起,平白萌生出几丝暖意。

我泡了一壶大红袍,细细地嗅着茶香,偶尔抬头看一眼案前批阅奏折的皇帝。

他好像生了另外一双眼睛,总是不抬头便能察觉我在看他,一边圈圈点点,一边同我说话,偶尔会听见他骂大臣是混账,早晚要杀了祭天。

他说:“困了就去睡吧!”

我浅笑起身到他边上,给他研墨,“我许你素手研墨,红袖添香。你也该许我踏雪寻梅,青衿在旁。”

他抓住我的手,凑到唇边亲了又亲,眼底全是眷恋。

一直到三更天,他才起身伸了个懒腰,亲自给我系上披风,又给我换了厚实的鞋袜,牵着我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倚梅园去。

雪还在下,他从身后拥住我,握着我手去接雪花,我听见他说:“如此,算不算是共白头呢?”

此生总算是与他携手白头过,无憾了。

我靠在他怀里,眼泪簌簌地往下落,感动的话一句也没说出口。

我就快要哭出声的时候,天空一声炸响,绽开了万紫千红的烟火,印在他的脸庞上,一朵雪花恰好融了,雪水顺着他深沉的脸颊往下流,湿润了整个脸庞。

他痴痴地望着天空,似是呓语一般:“你说过的,对着流星许愿就会实现,朕试过,真的很灵,烟火也算另一种流星吧?”

说着,他忽然垂眸看我,笑得像个孩子:“我们许愿吧!”

在泪光之中,我隐约看到他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虔诚地祈祷着。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我祈祷:海晏河清,民安国泰,夫郎千岁,妾身常在。

后来他一只手抱着梅花,一只手牵着我,我们一路商量着这花儿是烤酥饼还是插瓶,争执不下。

才到宫门口,已经有人守在那儿,等着取批阅过的折子。

“四更了,用些姜汤便歇下吧,五更还得上朝呢!”

我端着姜汤进来,看到他一手扶着前额坐在案前,神色肃然,又恢复成了那个阴郁的帝王。

他说这些折子是顶要紧的事,关系到年后的春耕,汛期的防护,百姓们一年的生计都在这上头,一刻都耽误不得,他若敢怠慢一刻,下头的人就敢拖延半年。

他伸手示意我坐到他身侧,一脸愧疚:“委屈你了,陪我熬了这一宿。”

这样殚精竭虑的寂夜,于他怕是常事,所以取折子的奴才甚至是提着安神汤来的。

我与他对视着,嘴角牵起丝丝笑意:“幸甚至哉!”

可叹他坐拥四海,却奢侈于一场雪夜梅开。

又有谁能明白呢?

来日史书工笔,不过小字一行:帝终岁勤勉于政,虽寒天暑九不改。

所谓“为一人覆手江山,弃绝于天下”,不过是穷酸文人的杜撰。

我再不肯去翻看那些话本子了,尤其是“君王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桥段,因为痴缠情爱的背面,字缝里都渗出了无辜百姓的血泪。

……

这一场烟火,不仅点燃了我的心,还点醒了报仇心切的莞嫔。

她竟亲自为年氏说项,请求皇帝复位华妃。

此举一出,六宫无不侧目。

首先不高兴的便是惠贵人,据说她与莞嫔大吵了一架,险些大打出手。

梅香学的绘声绘色,我却是不信的。

莞嫔此举实则是往华妃嘴里塞恶心,又捎带手给皇帝卖了个乖,到头来不过是说出了无法逆转的事实。

听说惠贵人与她是打小的情分,大抵是会同心同德的,说不得还是两人做的一出戏,让人愈发坚信华妃势大,连莞嫔都只能捏着鼻子讨好。

惠贵人若当真因此与莞嫔生分,我倒要为皇帝高呼万幸,这宫里还存着一个刚直无垢之人。

十二月二十一日。

总觉得皇帝不来,这忆欢宫愈发静的可怕,听闻御花园的绿梅开了,我兴匆匆去了。

结果一看,只墙角下一棵瘦树,枝丫上稀稀拉拉的几朵花儿,好生可怜。

我笑叹:“承欢那孩子古怪得很,说红梅到底艳俗讨巧,不及绿梅孤高自傲。”

梅香一脸不解,嚷嚷道:“再艳俗讨巧,人家到底是轰轰烈烈的绽放过,它这多憋屈啊!”

“是啊!这般憋屈还开的什么花儿,倒不如那松柏只长叶子,才真正是有骨气呢!”

我闻声转眸,却见一个身材细长的紫衣女子,已立在我的身后。

方才听声音已觉清冷孤高,再细看,目光比那绿梅还要冷僻百倍。

我福了福身子:“惠贵人万福金安。”

“你我本是平级,原不必如此。”

她的目光一直定在绿梅上,语气淡淡的,似乎不大愿意搭理我。

这是什么个情况?

不是她上来搭话的么?

看来外头传的没错,她与莞嫔起争执怕是真的。

我有点懵,忙给梅香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梅花咱不折了,撤吧!

结果……

结果她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不阴不阳地来了句:“礼多人不怪,贵人受着便是,怎的这样不识趣?”

说完还颇为得意地冲我挑眉,意思我还要赏她咯?

我:???

眉崽了,轻轻呵了口气,转身正对着我:“大礼不辞小让,若是真知书识礼,先把大节守住了,别毁了自个儿和皇上的声誉才是要紧,拘这些个虚礼管什么用?”

我还不至于听不懂,她这是在指责我,不该在养心殿住那么久。

她那副“本夫子再免费教育教育”的表情,配上清冽如冰泉的嗓子……我我我感觉自己被打了,脸颊很烫。

我是,我不是,我我我……

我僵了一刹,和颜道:“惠贵人果真是后宫难得的刚直之人,只是不知……你整日里这样清醒克制,可曾有过至情至性的时刻?”

“至情至性?”

她的神色变了又变,诧异、不屑、嘲讽,最后都化作一抹同情的笑。

我猜她肯定在想,又是一个被皇帝哄骗的女子,不过是被当做值奶嫔恚却以为那是至情至性。

我迎上她的目光,“贵人瞧不上这墙角绿梅,觉得她生得瘦削,缩在角落,憋屈可怜是么?”

她没有作声,只是不解地打量着我。

我会心一笑:“那你猜她自己觉不觉得憋屈?”

“什么?”眉庄目光迟疑。

我缓缓道:“私以为,既然已经被种在墙角下,就该找个舒服的姿态,好好地长久地活在墙角下。

若只因不能如红梅那样绽放,便幻想自己是一株松柏,最后没开出一朵花,也没留下一抹绿,白白与命运较劲,才是真的可惜啊。”

眉庄蹙着眉,眼底是深深的同情,她问:“你当真甘心做旁人的替身,只为了那虚伪的怜惜?不觉得可怜么?”

她同情我,我也同情她。

若不是对皇帝彻底失望,她大概不至于灰心至此。

可我知道,皇帝不是昏君,也不是无情之人,对她的亏欠他必定是有数的。

我直视着她,语重心长地说道:“天生万物,任是多低贱多平凡多寒酸都不可怜,自怨自艾才可怜。”

“受教了。”

她的目光很复杂,福了福身子转身走了。

希望她能早些想通吧!

否则她若就这么熬死了,皇帝是一辈子都不能心安的。

……

晚上皇帝来的时候,我正在泡茶,笑着打趣道:“鼻子可真灵,最后一壶了。”

“这武夷山九龙窟崖壁上的大红袍,统共就得了七八两,我自个儿一点没留,都给了你,你倒好,转手就给了十三弟,难得还剩这一壶。”

说着,他笑盈盈地坐在我对面,看到案上的绿梅,惊了一刹:“去御花园了?可撞见什么了?”

我该撞见什么?

不该撞见什么?

他的女人那么多,我不出这院子,就能装不晓得么?

我没有作声,只是不紧不慢地泡茶,温壶、洗茶、冲杯……最后夹起一只闻香杯递给他。

他迟疑地接过杯子,双手捧着,细细地嗅:“天冷了,没什么事情就别出去了。”

梅香突地开了口:“还说呢,下午惠――”

我用目光打断了她,浅笑着道:“只是与惠贵人闲聊了几句,并不曾撞见别的什么。”

“那她必定是拿出规矩体统数落你了?”

皇帝轻笑了好几声,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你别怪她,惠贵人原先不是这样的,到底是朕对不住她,等料理完年氏一党,再给她加封恕罪吧!”

加封头衔,惠贵人会稀罕么?

难说!

罢了罢了!

自身难保,还管别人做什么?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舒缓了神色,轻声道:“我想要一架筝,明日承欢怕是要来,我想听听她近来可有长进。”

“你怎知承欢明日要来?”皇帝捉住我的手,握得很紧很紧。

因为明天是十二月二十二日,这个日子很特殊,他该是知道的,否则不会握得这样紧。

我反握住他的手,头靠在他肩上:“我们约好的,要在院子里喝酒赏梅,我还想留她住一晚,说闲话儿解解闷。”

皇帝默默良久,在我额上亲了一下。

第二日,他派人去怡亲王府取了一架筝来,看样子有些年头了,虽保养得极好,但一看便知不是出自宫廷匠人之手。

入了夜,承欢果真来了。

她提着大大小小的几个食盒,身后也没个奴才跟着,好似很疲倦的样子。

菊韵笑盈盈地接过食盒,关切地问道:“格格怎的才来?酒菜都热了好几拨了,就等着您来烤鹿肉呢!”

承欢疑惑地看向我:“娘娘在等我?”

我看到她的裙摆都浸湿了,上头还沾着泥垢。

轻声道:“去换身衣裳吧,待会儿我要好好听听,你的筝练得可有长进。”

承欢一曲未了,皇帝和十三爷都来了,还有弘历跟在后头。

我们喝酒烤鹿肉,承欢还跳起了新疆舞,一边跳一边央十三爷:“阿玛,阿玛,你快给孩儿伴奏啊!”

大约承欢真的与她的亲娘很像,十三爷看呆了,眸中闪着泪光,半响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恭敬道:“皇上,臣弟献丑了。”

“同孩子们取乐,不必如此拘礼。”

皇帝在桌子底下握住我的手,目光与我短暂地触碰了一下,复又转向承欢。

我低头瞥了眼弘历,那孩子神色冷峻如常,圆明园的这段冷落,令他身上多了些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沉静。

十三爷的笛声颇有呜咽之感,我和皇帝的手紧紧相扣,目光又不自觉地对上了,刹那间,有种阔别时空的恍惚感。

那一夜,我和承欢躲在被窝里说了许多悄悄话。

她说阿斯兰私下里给她送了不少皮毛,其中有一领红狐大氅是指名要留给我的,锦缎上的刺绣花样子是他额娘亲自画的。

她三句话不离阿斯兰,我心里不免担忧,叮嘱道:“私下里与蒙古王子通信,传出去只怕要出事的,往后不可如此。”

承欢道:“皇伯伯知道,红狐大氅也是他不让我拿给你的,说上头有些奇怪的符号,怕不和礼数。”

皇帝竟默许承欢如此?

我有些惊讶,笑叹道:“也只有你能让皇上破例了。”

“这方面,孩儿可远远不及宁娘娘。”

承欢坏笑着打趣我。

我忽然笑不出来了,忙问:“你可是在外头听见什么了?”

承欢也不敢笑了,弱弱地说道:“倒也没什么,只是下午去给皇祖母请安,听见她与惠贵人叙话,说到了你。”

我暗暗叹了口气,本想劝解眉岷煤谜褡鳎不想竟触动她去太后那里告状?

承欢见我情绪不对,连忙接着说:“还好惠贵人替你说了好话,说皇上近来情绪不好,您也是奉旨侍君,实属无奈之举。皇祖母夸她贤惠,这才把话岔开了。”

她竟会替我说好话?

看来我没错看她,确是个骨内清高之人。

承欢把头靠在我肩上,低声道:“这若是换了华妃,只怕要趁势狠狠地抹黑一把,孩儿在外头候着,也不能擅自搭话,急得手心全是汗。”

这样的谈话竟会让承欢轻易听见,看来……太后是存心要让承欢给我传话。

若我再不收敛,她怕是要出手对付我了。

原来后宫的漩涡,从来都没有远离过我,难怪他每次来见我,都是那样谨慎,连苏培盛都没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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