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昔小小的冰凉的尸体还摆在柔软舒适的小床上,然而已经冷得像冰硬得像铁了。
而他的父亲兄长,却在他的旁边。
楚青扬起咬破了的嘴唇,唇边沁着一丝丝的血迹,像是石壁上沁出的泉水,却是比红唇更艳的赤色!那诡异而夸张的笑容,像是有毒的花,她阴阳怪气的道:“是顾疏玲啊,就是她杀死了我的怀昔!”
话音未落,顾淮深已经开口反驳:“不可能。”
就连顾大帅也皱起了眉头,似乎在考虑这个丧子的女人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是她,一定是她!”由于过于激动,楚青轻轻绾起的发髻都松散了,一根白玉簪子当的一声摔在地上,砰的成了两半,长发披落下来,挡住了她的半边脸,但是,还是能够看到她那狰狞的面色,“就是她杀死了我的怀昔!杀人凶手!”
“胡说八道。”顾淮深刚刚对她的怜悯突然消失,变成了厌恶。他理解她丧子的悲痛,却厌恶她这种血口喷人的胡言乱语,尤其是当被泼了脏水的还是他的阿玲。
楚青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大大的,眼眶里都是血丝,她本是跪着的,突然站了起来,满头青丝随着她的立起转身而旋转成一朵盛开的花。她狞笑着看着顾淮深,嘴唇上淌着血:“我胡说?我胡说?哈哈,我怎么可能胡说!就是顾疏玲,就是她,她没来之前,怀昔一直都好好的,可她离开的第二天,怀昔就病了。这分明是她搞的鬼!”
是的,顾疏玲的确有回来过,也的确有来看过怀昔。
那是她从梁家巷回来的第二天。
顾疏玲之所以去梁家巷本就是为了调查事情,而在这件事情上,楚青给了她很大的帮助。如果说当时她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可是,等回过头来分析时,她却一定能看出什么的,比如,楚青的异常。
所以,顾疏玲一回到白城就迫不及待的回了娘家,她需要和楚青谈谈,想要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异常。就像是顾淮深曾经怀疑的一样,楚青不过是一个常年缠绵病榻的弱女子,哪里来的谋略和实力来帮助顾疏玲进行这一行动?如果说拿到军部通行证还是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的话,那么很明显,熟知梁家巷的事情并且可以调动那么厉害的接应人,这就不是楚青应该做到的了。
顾疏玲是个很矛盾的人,她不轻易的相信别人,也常常用着冷漠来掩饰自己的漠不关心。可是,她一旦相信了一个人之后,就不会随意的怀疑和猜测了。当然,在感情之事上是略有不同的,对待顾淮深也是有所不同的。
她与楚青共同相处了八年,在同一个屋檐下,或许感情算不得特别好,但是总是超过一般人的。两个在军阀家里成长起来的姑娘,顾疏玲对楚青的称呼也从楚青姐姐到嫂子。她们之间没有明显的利益冲突,也不像男人那样,可以为了一句不相干的话而大打出手。所以,顾疏玲一直都是相信楚青的。
在楚青帮助她到达梁家巷之前,在她想清楚其中的不对劲之前。
两个人在屋子里闲坐,面前摆着的是西洋的咖啡。顾疏玲不太喜欢这种略带焦味的饮料,默默的加着糖,却又不喝。半晌,她才问:“嫂子,我不想怀疑你有什么不好。可是,我也的确想要知道为什么。”
“啊?阿玲你说什么呢,”楚青笑道,“你为什么要怀疑我呢?我整日在家里照顾怀昔,连门都没出,有什么不好的啊?”
“梁家巷,嫂子,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
楚青的笑容收敛了起来,但是还是淡定的:“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帮你去梁家巷,又是哪里来的能力,对不对?”
顾疏玲点头。
“你是淮深最宠爱的妹妹,我怎么可以让你焦心,怎么可以让你们的误会加深而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呢?”合情合理的原因和出发点,就像是一个女子对丈夫毫无保留的爱,一个姐姐对妹妹的关切和忧心。楚青继续道,“而我又是顾少帅的妻子,手里还有一点儿闲钱,所以很容易就可以知道四处发生了什么。至于那个谋划和接应,阿玲,如果你是处于理智的情况下,你也可以很容易就做到的。”
是的,她说的很有道理,且言辞恳切,听不出说谎的迹象来。
于是,顾疏玲点了点头,只道是嫂子爱兄长爱得紧,所以万事万物都从他的那里出发,就连自己也是因此而得到照顾。
她抿了抿唇,道:“谢谢嫂子了。”然而,她并不是来听一个女人的真情流露的,所以,话锋一转,“可是嫂子,那个人究竟是谁呢?你派的那个人是什么身份,他为什么想要害我?”
“什么?他要害你?”
顾疏玲点头:“是,他至少有两次对我动了杀机。”
这一点她没告诉兄长,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她以为这绝不是楚青派人下的杀手,因为她们之间没有利益纠葛,楚青也没有杀她的动机。所以,她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那个人并不是全部听命于楚青的,至少这些杀意是他自作主张的。
第一次的杀意是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
那个人一身黑色的连帽衫,大大的兜帽和口罩遮住了他的脸。
顾疏玲离开沈夜白的队伍,独自走开,来到约定的地点,可是她并没有看到那个应该来接应她的人。所以,顾疏玲停了一分钟,这才决定了跟着某一条路一直往前。
荒草丛生的小径,凌晨的露珠打湿了衣裳,一个不注意就很容易被茅草割破脚踝。
就这样走了十多分钟之后,她听到草里有响动,反手拔出防身的匕首,机警的看着。
突然,一只兔子,一只浑身黑毛黑得发亮的兔子,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嗖的一声就蹿了出来,几乎是在二分之一秒的时间就蹬地而起,从顾疏玲的脚下蹿出,跳了开去,又消失在灰蒙蒙天色的草丛里。
顾疏玲重重的舒了一口气,把手上的匕首插了回去,抚着砰砰直跳的胸膛道:“原来是只兔子啊。”
她看着那兔子搞出来的波痕慢慢消失,心情有些沉重。
然后,那个黑衣人就出现了,在一棵树下,悄无声息,像是鬼魅一样的。
他背对着顾疏玲,但是语气很冷淡很讥讽:“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如果我不是我,你可能死了无数次了。”
顾疏玲走近他,见他慢慢转过身来,但是兜帽和刘海还有口罩以及这灰色的天色都完美的隐藏了他的容貌,使得顾疏玲完全看不清楚,她唯一知道的是,这个人是个男人,25――45岁之间,中等偏上的个子,体型也很普通,就连声音也是略带沙哑的低沉,与他那种年龄的人差不多。
对于那个充满杀气和下马威的话语,顾疏玲是这样说的:“好在你不是来杀我的。”
是了,这样的时间和地点出现在这里,只能是楚青派来接应她的人。
黑衣人冷笑了一声,笑声只在喉咙里滚了滚。
“我该怎么称呼你?”顾疏玲问。
“你不需要知道,我的任务只是负责接应你。”
顾疏玲撅了一下嘴巴,便什么也不说,便跟着他走,一直到了那个山里的通道。
黑衣人领着顾疏玲走了很长一段,他们打着火把,却一句无话,只能听到脚步声和水滴滴在岩层上的声音。
然后,在某一个地方,黑衣人停了下来,把一个包裹交给顾疏玲:“接下来的路你得自己走了,里面的东西你很可能会用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