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在青城山下等了三天,却没有秦言的消息传来,直到第四天,隐约听说有个女刺客潜入青城派被当场杀死。
“居然就这样死了吗?”陆离端到嘴边的茶怎么也喝不下去了,手抖了半天才喃喃道,“死了也好,早早过了忘川,莫要来找我。”
终是把冷掉的茶水灌入腹中,陆离又把那颗玻璃球拿出来,烛火之下的珠子闪着熠熠光彩,斑斓得像是一颗水晶。他道:“你早就知道我是带着任务来的,却没有防住我。所以,就算你死了,这也是愿者上钩与人无尤,对吧?”
陆离把所需的东西准备好,又取出匕首来左右比划准备给自己一刀来施苦肉计,可是刀切在身上痛啊,所以陆离上上下下比划了一遍,却仍是没选好捅哪块倒霉的肉。他叹道:“唉,都是自己的肉,捅哪一块我都肉痛啊。”
为了完成任务,陆离咬了咬牙,匕首一扬,终是要对自己下狠手了,却突然听见有人在拍他的窗户。
被人从中打断,就像是紧绷的丝线被利刃切断一般。匕首落下,陆离大口大口的喘气儿,狠劲儿一过,竟不由得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陆离竖起耳朵来,一下打熄烛火,手却搭上了腰际,警惕的道:“谁?”
没人回答,但是还是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窗户。陆离把组装了两节的金铰鞭握在手中,慢慢走近,停在一个最适合出手的地方,又问一声:“是谁?”
窗户吱呀一声被推开,夜色中一个影子爬了上来,陆离不由分说手中金铰鞭已经甩出,当的一声,金属撞击,金铰鞭被撞回,但陆离能够感觉出来,刚刚那一击对方并没有使多大力气,不是有所保留,而是力有不逮。
夜风拂来,送来淡淡道血腥味。
陆离持着金铰鞭没再出手,但是心里却有了一个猜测,他对着那身影试探道:“秦言?”
话音刚落,彭的一下,肢体重重的摔在地板上。
陆离擦亮火折子,往那黑影中一照,只见地上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她穿着青城派的弟子服,但是衣服上都是豁口和血痕,最重的一处是在背部,看样子是拳伤。
陆离常笑的眉眼也开始皱起,他慢慢过去,把手中的火折子挥前一点,果然就看见那满身是血倒在地板上的人手中握着一把木鞘的长剑,是焦尾,是秦言。
“你竟没死?”说这话的时候,陆离心中竟不知是悲是喜,但见人没死,他也就下意识的把人搬到床上去。
拧了帕子擦净秦言脸上的血污,手掌抚上她的额头,果然,伤口已经发炎了,人也低烧不断。但与背上那一拳比起来,这些伤都太微不足道了,那一击几乎震碎了她的心脉。
陆离拿金疮药敷了肉眼可见的伤口,又吩咐店小二去抓副补血养身的药来,自己坐在床边看着,却是矛盾不已。
他之所以会遇见秦言,便是为了调查失踪的官银,而蜀中接头收到的命令又让之前的任务有了稍微的不同,他要做的已经不再是追回官银那么简单,还包括了搅乱一池春水的重任。
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他有反问上级:“我只是兼职的探子啊,怎么会派到那么重的任务?”
上级道:“你是兼职久了就忘记自己的主业了吗?”
“是,我没忘,”陆离低下头,“我是东宫暗卫啊,一辈子都是。”
“这个江湖,太大太杂,已经压过朝廷了。太子殿下仁厚,断然难以与这些以武犯禁的粗人对抗,所以,娘娘要把这些毒瘤清除干净,再把干干净净的大夏江山交给殿下。”
陆离明了,东宫暗卫,本来就是一心为殿下负责的。在接旨入训练营的时候,天下就再也没有单独的他们,他们只是一群要被磨砺成武器的棋子。等他们终于有能力进入暗卫营的时候,也就没有名字,从此,由生到死,都只是殿下的刀。
相比那些直接叫做小伍小七阿九十一之类的暗卫,陆离,已经算是最特立独行的代号了。但是,再怎么隐藏,也掩盖不了暗卫的烙印。
是以陆离温声道:“是,属下明白。武林的这一池水,有多浑我便搅多浑。”
陆离陷入沉默,连笑容都敛了,纵然那人是名动天下的女剑客,但终究还是个姑娘。施此行径,他自己都觉得卑鄙,尤其是在得知她所有的坚持不过是为父报仇的执念之后,他更觉自己阴险无耻。
可是,他停不下来了,也不能停下来,他这根搅屎棍已经伸下去了,池子里的泥沙也开始沉浮,他没办法轻易再收回来说什么也没有发生。
秦言醒过一次,在一阵咳嗽之后,她缓缓睁开了眼,看到面前的人,道:“我还以为你早就走了。”
之前他们约定,若是她没有回来,他便回天残派报信。所以,当她伤痕累累终于下山之后,无处可去,终是回到了他们之前住过的客栈,以一种近乎赌博的方式,她叩开了他的窗。但那行为却是无比冒险的,若陆离早就离开,她却贸然出现,以她那时的战斗力,很有可能成为别人的俘虏,而唐门的追杀令也还没撤,在此被抓,她便难逃一死。
“你若再晚一天,我便已经回去了。”陆离道,“你运气不错。”
“呵,我若是运气好的话,就不会成这个样子了。”
“你遇到了什么?石阙道人死了吗?”
秦言道:“我等了三天才等到了出手的机会,可仍不是他的对手。我的剑只伤了石阙皮毛,可他的太极拳却险些震碎了我的心脉。”说到这儿,她又遏制不住的咳了起来,看来是肺腑有伤。
“没事便好。之前听说有个女刺客死了,我还疑心是你。”
“那个女人是去刺杀余桑的,我在暗处看到了她,被余桑一刀毙命。”
“那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石阙放我走的,”秦言道,“他同我比了一场,最后却放我走了。因为他说他并不知道十年前的事情,”秦言顿了顿又道,“是李昌之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