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整个人就是个大写的“我不高兴”。三夫人偏不信邪,发起了尬聊:“我一直说二嫂是个有福气,这不是说着了嘛!看咱们小三媳妇,一开始难了些。如今连上了得力的外家,又得了丰厚的添妆,可不是苦尽甘来了。”
二太太冷哼一声:“那也还是个丧??”
碰上舒德音似笑非笑的眼神,硬生生踩了刹车,为了玥儿的成凰路,我忍!
三夫人还是头一回见二太太如此克制呢,眼睛都眯了眯,脸上还是满满的笑意:“小三媳妇也是个有福气的,我瞧着是旺夫的面相呢!有你做贤内助,说不得小三就进学有成,高中得官了。二嫂呀,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二太太哼了一声,睥睨三夫人一眼,没理她那茬:等我玥儿得了后位,小三要什么没有呢?就是大房的爵位??呵,根本就不需要去想大房的爵位。封个承恩候,三代的荣耀,那不是稳当得很么?
三夫人笑着还要说些什么,瑶柱已进来回话了:“二太太,三夫人,大小姐,三少奶奶,三小姐,添妆的队伍进府里了。”
舒德音莫名有种“啊,原来是真的啊”的感觉。大概是人遭遇了大不幸,本能地会怀疑任何幸运的真实性了。
大家都站起来去了院子,一抬抬的嫁妆便流水似的抬了进来:一水儿的红木箱笼,披着大红的绸子。
头几抬清一色的土疙瘩,这是庄子、房子和铺子;往下是流光溢彩的金银宝石,直叫人目不暇接;又有十几箱布匹绸缎,堆得手插不进的;
整套的花梨木家具,放下了,抽屉一个个拉开来,书桌里是各式的笔墨纸砚;妆台上一屉一屉的珠宝首饰;
那张十几个青壮喊着号子抬进来、差点在院门上卡住的千工拔步床,小橱里也塞得满满当当。连睡鞋,都按着不同尺寸备了好几十双。不管舒德音长到哪个年纪,都不会缺睡鞋穿的节奏。
二太太瞧着,眼都红了,连三夫人都是怔了。
这份嫁妆,即便在京城,也是少见的。高门大户里,儿女成群的,难免分薄了,等闲难得有这么大手笔。
除非是富商把女儿嫁进官宦人家,但那不叫给女儿添妆,纯粹是变着法子买门路的。
舒德音一排皓齿深陷进下唇:她的怀疑是有道理的,三舅舅做的,怕不是寻常买卖。这么说来,他始终远着娘,也说得通了。
嫁妆晒了满院子,一个穿着喜庆的婆子上前行礼道:“婆子给各位贵人请安了,仓促间有礼数不周之处,还请贵人们海涵。”
舒德音瞧眼二太太,她倨傲地站在原地,并不理会的样子。
正要自己上前,三夫人已笑道:“亲家实在是客气,千里迢迢来给我们小三媳妇做脸,哪有不周的呢。”
婆子又朝舒德音郑重拜了一拜,道:“婆子曹氏,见过姑奶奶。”
三夫人飞快地瞥了舒德音一眼,但笑不语,舒德音笑道:“快请起身,舟车劳顿的,辛苦妈妈了。”
曹妈妈面色不变,起身,迎着二太太打量妆箱的眼神,道:“爷来得匆忙,来不及给姑奶奶细细置办。这套家具,还是爷从一位好友处,匀过来的。爷说了,姑奶奶若是不喜欢这样式的,把喜欢的木料款式告诉他一声,明年爷打好了,再送过来。”
侯府的丫头婆子们都暗暗咋舌,还带换的,这舅老爷的手笔,不是一般大呀。
舒德音只说:“都是极好的。”
曹妈妈的笑容更深了,伸手一招,四个捧着妆盒的丫头上前来,给舒德音见礼:“见过姑奶奶。”
舒德音挑挑眉,曹妈妈已是介绍道:“家里养的几个小丫头,多少抵些用处。姑奶奶要瞧得上,就留下来做些洒扫活计。”
觑着舒德音的脸色,又道:“爷一路上也买了几房人,怎么用全看姑奶奶喜好。身契都在这里了。”
说着,打开了一个盒子,厚厚的一沓都是卖身契。
到这会儿,舒德音有了些真实的激动,人!她最缺的,就是为她所用的人啊!
她的目光复杂地掠过满院子的珠光宝气,掠过那几个身材匀称却毫无艳色的丫头,停留在曹妈妈手中的盒子上,思绪如飞。
那头二太太已是眼红得要哭出来。
她在舒德音面前的气焰,一半是仗恃婆母的身份,一半是欺舒德音孤苦伶仃。
如今,舒德音说翻身就翻身,仿佛一个无形的耳光扇在她脸上:谁是真正的破落户呢?自个儿的娘家再争气,也给不起这份嫁妆,半份也给不起。纵给得起,也??不会给她呀。
她到此刻,方明白了清心所说的“命”和“运”。舒德音一个丧门星,竟有这等好运么!
这么多东西,若是她的,若是她的??她的血都是沸腾的。
这头各怀心思,院子里又进来个小童:“三少奶奶,那位舅老爷说急着要去办事的,不留下吃宴了,问您愿不愿意再见见他。”
舒德音赶紧对二太太和三夫人福福身:“媳妇先去拜见,这里??”她咬咬唇,“不急收拾,还请等媳妇回来再做处置。”
她的心乱了,一时竟不知,这嫁妆到底收不收得。
说着,匆匆往外头去了,都没留意到二太太瞬间变了的脸色。倒是曹妈妈,一脸和善笑着,向三夫人讨杯热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