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领着舒德音往瑶柱的房里走,轻声道:“留得一条命在,总是好的。只是那般活转来,底下没见识的婆子就有些怪话。有说阎王也不收的,命硬,克人;也有说叫恶鬼附身了,不然再活不转的。世子夫人敲打了一顿,明面上都不敢说了。”只是背地里只有议论得更凶的。
这年头,确实少见自缢后救活的。底下的婆子懂什么呢,自然胡乱嚼舌头。近来府里出事,本就管得严,正压抑呢,瑶柱就成了她们解压的谈资了。
舒德音自己正在修炼脸皮,因此极理解瑶柱:“瑶柱姐姐她自己怎么想呢?”
说着,已到了瑶柱门边,白羽声音又低了几分,快速道:“她一句话都不肯说。”
敲了门,里头也没应声,白羽推门进去,只见瑶柱散着三千烦恼丝,头向里躺着,被子几无起伏。
舒德音放轻脚步,走到床边:“瑶柱姐姐。”
被子动了动,瑶柱似想转过头来,又停住了。抬手捂住脸,溢出几声轻泣:“三少奶奶,请恕奴婢无礼了。”
清河想着,要是瑶柱也和少奶奶一般刚硬就好了。
就听舒德音浅笑道:“瑶柱姐姐怕是不知道吧?我也叫二太太打了。”
瑶柱轻呼一声,扭过头看她,脸上一片泪痕,尽是不敢置信。
舒德音笑容更深了:“不骗你,整整三巴掌呢,”又指指左耳,“这只耳朵都不知能不能保住呢。”
瑶柱下意识看向白羽和清河,见她们两人虽然百般不自在,还是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瑶柱不由自主就咬了唇:那您??怎么忍得?
舒德音不用想都知道瑶柱这会儿的心理活动,她挑挑眉:“我若是羞愤死了,不正中二太太下怀了吗?”
瑶柱眨眨眼,道理她也懂,但就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呐。
“瑶柱姐姐,我今天要是不走出门,以后,我再走出来,人们永远会记得,我是被二太太打怕了的。你昨日若是死了便罢??”
白羽轻轻“啊”了一声,想上前阻止舒德音说下去。
可舒德音恍若不觉:“可你活过来了,就不能再闭着眼堵着耳朵,不去想今天怎么过、明天怎么活。你可知,已经有人在议论你,说你是恶鬼附身,还有说你命硬得阎王都不收??”
瑶柱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
白羽要上前拥住她,被舒德音用眼神拦住了:“??哪怕她们不敢当着你的面说,但她们的眼神,避之唯恐不及的动作,都明晃晃告诉你,她们想看你没了脸面的样子。”
瑶柱的眼泪簌簌落下,舒德音还在不紧不慢地戳她的心:“你若受不了,也极简单的。这事,是二太太对不住你。只要你愿意,世子夫人定会给你挑个极满意的夫婿,多多地给陪嫁,叫你出去做个正头娘子。大姐姐、三哥,还有我,都自有一份陪送,日子总能过得去的。”
瑶柱眉头一动,舒德音又道:“但你此生,都会记得那一巴掌,都会记得那些议论的声音。也许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你还是一样的,一退再退。”
说到这里,自己也恍惚了,实在不知道这番话是出自谁的口了。
是那个明知侯府危险重重还是选择回来的舒德音?还是那个想方设法经营婆媳、亲人关系,却依旧被现实打脸的三少奶奶?
她言尽于此,瑶柱听不听得进,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你慢慢想,不急。”
舒德音去见许厚璋的时候,心里还觉得好笑。自己这一上午见的人,着实有些多,仿佛是刻意在证明自己克服了羞耻一般。
许厚璋是昨夜才知道了湘仪院的事,见了舒德音,他都有点被吓到,反而先局促起来。
舒德音还是头一次和许厚璋单独说话,幸好她年纪还小,倒没有那许多的避讳:“大哥,大姐姐同我说了,钟家在盯着我的动静。”
许厚璋正想不通这事呢:“钟家的太太是你堂姑母?却不知放了眼线留意你,是何计较?”
“大哥可知,年前我得了一笔嫁妆?”
“自然。”
“钟太太以为,这笔嫁妆是我祖父留下来的。她自觉在其中应当占一份??”光是说,都觉得舒易倩不知所谓得可怕,“她前几日也到府里来了,提起这事,叫我轰了出去。想是不甘心,见许家不太平,正是趁火打劫的好机会。”
许厚璋无语了一瞬,又奇怪地看舒德音一眼:“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舒德音笑道:“大哥是否觉得,这是舒家亲戚做出来的事,再没脸也应捂在盖子里。我这般拿出来讲给你听,实在奇怪?”
许厚璋没说话,他的表情却出卖了他:那还用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