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满不知道定远侯为何这么问。
定远侯慢慢理着思路:“我听说,措弭部的大首领,也缠绵病榻许久了。”
这事阿布满知道:“那又如何?他有好些年富力强的儿子。”
定远侯叹口气:“贵国老王也有十来个年富力强的儿子,如今是什么情形呢?”
为了王位争个你死我活??
“侯爷的意思,是措弭部也在为了大首领的位置明争暗斗?”西岐没有什么立嫡立长的规矩,谁能杀出来谁上位,简单粗暴,“那跟我说的事有何关??”
他突然明白定远侯什么意思了,措弭部内里争斗的话,如何集中力量推阿谷穷上位?更遑论在此时出兵南征,阿谷穷最多把水搅浑,却没有实力浑水里摸鱼。
定远侯起身,手在剑柄上磨了磨:“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将军一心为许某着想,但阿谷穷真正的目标,却是将军,和将军背后的多吉王子。”定远侯不过是顺带的。
阿布满咬了咬牙,一直眺望远方,却忘了脚下的石头最能绊倒人,自己是一叶障目了:“侯爷带了多少人?”
定远侯不答:“将军带了多少人?”
阿布满苦笑:“不足二十。”
他是来给敌国将帅递小纸条来的,唯恐不够隐秘,能带多少人?
就见铁五快步进来,附在定远侯耳边回报了什么。
定远侯听了,还有闲心朝阿布满冷幽默:“关门打狗,我这条老狗,要陪你叫人一锅端了。”
阿布满的心腹正疾步进来,听了这话,脸色十分难看:“将军,这里叫人围了。”
你眼里短视的蠢货,也可以把一石二鸟玩得很溜。
两个人带在身边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警觉得堪比原野上的狩猎者。
阿谷穷的人不敢大张旗鼓地接近,只敢一寸寸围过来偷袭,也因着这个,叫二人杀了条生路出来。
铁字辈折了八个人,余下的四个身上都是血迹斑斑,护着一个腰腹中箭的定远侯。纵是大英雄,中了埋伏逃命时,姿态也不好看的。
定远侯看了一眼不远处同样狼狈的阿布满,多年打雁,却被雁啄了眼。这几年太平日子,把自己也养废了啊!
阿谷穷就奔着将他们两个弄死来的,如何能放?回莫开关的路,已是叫人截断了。
铁三等人只能护送着定远侯和阿谷穷玩迷藏,一点点绕着,竟越来越深入西岐。
定远侯的伤口早就感染了,连日连夜的高烧。他们身上的伤药是够用的,可消炎退烧的药却奇缺。
定远侯全凭意志撑着,趁着铁三给他覆外伤药,低声问:“看出什么来没有?”
论智商,铁三可是铁七的外挂啊!他低声道:“阿布满和他的心腹说了几句话,心腹对我们的态度变了。阿布满也是满腹心事,决策不下的样子。”
那就不是定远侯多心了:“阿谷穷杀不了阿布满的话,定会把他打成咱们安置在西岐王庭的奸细。西岐人都粗莽,也懒得问个是非黑白。纵是不要了阿布满的命,他也难以再进入权利中心。”
定远侯想的没错,阿布满担忧的还有一点:他是极想在西岐推行汉化的,用后世的话说“师夷长技以制夷”。如今身上贴个“晋朝奸细”的疑点,他再是为了西岐的千秋万代,这个计划也推行不下去了。
立场瞬间转换:控制住定远侯,他还有翻盘的筹码,故事还要听他来讲。
阿布满身边还剩了七个人,占据绝对优势;且这会儿若是离了阿布满这个表面的盟友,遭遇上阿谷穷的伏兵,定远侯毫无胜算。
于是,定远侯只做不觉,和阿布满周旋着,叫他一步步带着,朝着西岐王庭的方向去。
悄悄地,在阿谷穷的伏击中,铁六和铁十二使了障眼法,“牺牲了”——铁六,远远坠在定远侯一行人后面,一旦阿布满发作,至少定远侯还留了一手。
而十二,则拖着破败的身躯,往关内而去。一来报信叫许绍谨防备西岐作怪,二来寻人来策应营救。
十二是头一趟跟定远侯出关,就遇上了生死考验。他离了队伍独自行动时,神经都绷到了极点。
偏偏点背,叫阿谷穷的人发现了,追了一路。他借了大晋商队做了掩护,才留了一口气下来。
得,又是一桩倒霉事:那商队的大夫给他包扎伤口时,从他身上发现了定远侯府的腰牌。
商队的钱首领立马亲自来见十二,旁敲侧击没打听出什么来。那大夫就给十二用了些虎狼药,十二本就没了半条命,如此一来连起身都不能了。
那钱首领又在他耳边说起往返关内外的轶事,对定远侯的崇敬句句发自肺腑。
十二哪里知道自己的身份已露了,只当此人可信,便求他们代为送信给许绍谨。
这信自然没送到许绍谨手中,而是送给了京城里的钱忠,这才有了刘乘歆“被污”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