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一边往里走,一边状似无意地,眼神往阿司处晃了晃:阿司紧跟着自己,又是习武之人,应该听到了吧?
阿司确实听见了。听得十分清楚。
可是她神经粗啊!她没有领悟到舒德音的眼神啊!她不知道舒德音需要她的援手啊!
她只以为舒德音是被瑶柱的消息扰乱了心神,在和自己交换眼神呢!
于是她回了一个凝重的眼神,表示:情况确实有点糟,你多保重!我为你祈祷!
舒德音:??
进去了,果然看到世子夫人的脸色很是不好,简直是山雨欲来的架势。
舒德音敛着表情,中规中矩给世子夫人行了礼。
世子夫人强自放松了脸皮,招手道:“在我这里讲究那许多做什么!坐罢!”
舒德音便坐了,故作轻快道:“大伯娘可是在为赵四太太的事情担忧?我已同她分说清楚了,她家里的遭遇,怕是要着落在赵四老爷身上。我却是在其中没有半点干系的,更算不到侯府头上来。”
这也是在统一口径了。日后在外头要是有人提起来,世子夫人也有话说。
世子夫人此刻倒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处置清楚了也就罢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问:“你可知道王家的人过几日就能到京城了?”
原来是和二太太有关么:“是了。听说三哥已接了信,这几日正在预备着给王家的舅爷们安置。”
世子夫人冷哼道:“小三倒是个好的,你那婆婆却越发魔怔了!”
舒德音反应也快,眼见世子夫人又生起气来,似乎要迁怒了,睁大眼睛问:“二太太可是不同意三哥的安置法?”
一声“二太太”出来,世子夫人的语气就缓了缓:“你道她想起了哪一出?跑来说什么王家人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在外头她不放心。竟是要在府里收拾了地方,专门给王家人住!”
舒德音以为二太太谋算自个的嫁妆院子已是巅峰了,谁知道她一直在自我超越。
“??我这边还没说个不字,她就嚷嚷着侯府欠了她的??”
舒德音觉得,这大概就是瑶柱提醒自己的“雷点”了。
二太太的逻辑里,欠了她的是舒万里,四舍五入就是舒德音,推算下来就是:舒德音欠二太太一个丈夫。
谁叫侯府又替许厚璞把舒德音娶回来呢?四舍五入,算是把许厚璞祸祸个底掉了:侯府欠了二太太一个听话好儿子。
在这个完美的因果链条背后,二太太空前地占据道德和情感的制高点。
她谁都不怵了,谁都不用讨好了。她只负责收债。
舒德音就事论事道:“家里女眷多,王家又是舅爷又是表兄弟的,怕是不便。”
“谁说不是呢?她王家要真是好的,把家里的小姐寄在府里养着也就罢了,横竖费不了什么。但不管什么男的女的老的幼的都往府里拉,许家也不是开善堂的??”
这话从世子夫人嘴里说出来,其实有些刻薄了,可见她气得多狠:
“??我也不怕说给你听,我也就占了个当家夫人的名头,可我又不是什么老封君。老二媳妇、老三媳妇,我再捧着供着,也没个人感激的??”
舒德音默不作声地听着,这些话她委实不好接,甚至都不合适听的。
世子夫人把满腔的郁气倒得差不多了,意犹未尽道:“好孩子,你都烦了吧?实在是近来不太平,我心中也是??”
她的声音都多了点泣意:她“武艺平平”的丈夫还在西北未回呢,难免悬着心。
舒德音帮世子夫人换了茶,服侍她喝了,笑道:“怎会呢?我年纪小不懂事,正盼着有人能教我这些。”
世子夫人心里就熨帖了些:“你是个好的。投了个那样的婆婆也是??罢了,罢了。她横竖现在也没有把我放在眼里的,丢下句话,自己去挑院子收拾去了!”
舒德音一阵失语,二太太想事情未免太过简单。
她梗着脖子和世子夫人对着干,莫非就能把这事办成了?
她纵有本事拿到钥匙开了院子,指派着她的丫头婆子收拾出来。然后呢?
王家人搬了进来,要谁来伺候?厨房怎么放饭?怎么派水?火烛灯油找谁领?四季衣裳月例银子,王家的姑娘们要不要?
没有世子夫人点头,王家在府里怕是一天都过不下去。
说句促狭的,就算王家呆不下去了,只要世子夫人不发话,想脱身都不能:没有对牌,你想出府?做梦呢!都不用护卫出手,门子上的人就能把王家人整治了。
到时二太太能怎样?除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她还能如何?
世子夫人大可以敷衍着你,客客气气地应了照拂王家人。不见光的地方,王家人要吃的暗亏无穷无尽。
舒德音宅斗没什么经验,可这些她光是想一想都能预见的。
她真心想探索一番,二太太这许多年在后宅是怎么活下来的?如此顾头不顾尾的,难道竟是福星高照遇难成祥?
世子夫人却觉得是因为自己是个心善、能容人的:“??我也并非就拿她没办法。不过就是平安来得不易,只希望家里过几天安生日子。何必闹到那一步呢?王家是断断不能进来的。王家的小姐也不能进来。老二媳妇走通的路子,王家的人若是想顺着继续走下去,一府的儿郎都要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