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德音也不理会他是不是说反话的,道:“公子看我,或许觉着我年纪小,当个丫头逗弄。头一回见面,就戏弄了我和家里的小姑;这一回偶遇,公子也略显轻佻了。我想公子或许性格如此,并无恶意的。只是我并非六七岁的小姑娘,已是成了婚的人了??”
她说着,又怕自己说得过分了,伤了对方的颜面:“??这世道对女子有多严苛,公子大概不知。今日戏弄我,我或许不放在心里去,一笑置之;但若是其她女子,要如何自处呢?”
她说完了,低头福道:“我说这些,也是冒犯公子了。还请公子原谅。”
许韧面色不改听她说完了,并没有责怪舒德音小题大做,而是道:“二小姐说的是!确实是我轻浮了。日后定然注意的。”
舒德音就带了笑,请那青年先行:“公子先请。”
许韧便低头一笑,不知在想什么,抬起头时,道:“你先去吧,我再坐坐,反省反省。”
舒德音有点目瞪口呆,自己是不是太刻薄了?把人说到了要在冷风里反省的地步?
但也不好再多相处下去,她只得告辞了:“??公子也不必多想了,旁人说的话难免浮光掠影。公子到底是什么人,也并不是陌生人如我,可以随意论断的。”
话出了口,她转念一想,自己是不是太反复无常了?责怪别人轻浮的是你,叫别人不要听人论断的也是你,你到底闹哪样啊!
这么想着,她就红了脸,直觉得自己是少见生人,应对失当了。
怕多说多错,她急急地走了,这回是真的,落荒而逃。
许韧又一次被她扔在原地,好半天了,笑意都没有淡去。
牧弘和夫人都在家里等着。
小书童引了舒德音主仆进去,牧夫人笑着接过了舒德音的手,捏了捏:“快进来坐坐,小手都冰凉冰凉的。”
舒德音笑道:“来时也备了手炉。只不知山上比城里冷了这许多。”
“是了。从前选址那些人,怕是只想到了在山上修个仙风道骨的。浑忘了学子们都是没长成的身子,上几年学,倒打熬得老成几岁。”
牧夫人原来极有趣的,舒德音抿着嘴轻笑着。
那头牧弘绕出来,道:“便是在家里好好窝着,几年过去了,也得老成几岁。这时光难道只对书院的学子无情?”
牧夫人和丈夫拌嘴惯了的,拉着舒德音坐了:“快别理他,他最好个无理也要辩三分的。”
舒德音笑听着,喝了盏热腾腾的杏仁茶,身子暖过来了,道:“夫人??”
“叫我师母便是了。”
“师母??德音今日冒昧来访,是为了进学一事??”
牧弘点头:“老燕王妃信里说了。你倒是个不俗的,旁人都是成了婚,就从学里退出去了,苦劝都不肯回来的,”他锁起了眉头,“倒难得见有人成了婚了,还惦记着学问一途。”
“德音年纪尚幼,便是自学,也每每牵强附会。我听说人不学不知义。女子闺中度日,学些经史文章,便是在油盐酱醋中间,也能有不一样的作为天地??”
舒德音确实如此想的,但此时刻意说来,也是因为知道能投了牧弘的契。
他叹道:“正是如此。多少人以为,女子不举试为官,做学问何用。其实世事洞明皆学问,便是贩夫走卒,也有它不成文的智慧在里头。”
“先生说的是。德音私心里想着,进学是德音一人之事。但以德音的身份,以已婚之身入书院,先生定然要考虑到方方面面。单是学生家长处,就有许多难为之处。”
这话是对的,舒德音一个新媳妇进了书院,这就是开了一个先例。
日后若是别家的新媳妇要出来进学,那又怎么做?京里的夫人太太们,早就不是新媳妇了,自然只以婆婆的立场来想事情的。
牧夫人哼一声:“那狭隘之人的狭隘之言,不听也罢!”
牧弘就瞪了老妻一眼:又口出恶言了。
牧夫人朝舒德音挤挤眼:别理他个老货。
舒德音忍不住一笑,牧弘轻咳一声,道:“你所虑有理。但书院之事,自有我等周全。你的事不比其他,府里若有阻碍,我不便上门??”
舒德音忙道:“先生放心,学生已和家中长辈谈妥了。”
“??如此,只要你够得上入院的条件,我应允给你一个位置就是了。”
舒德音大喜,实在想不到会如此顺利的。她以新媳妇身份入学,便是把双刃剑,既能有无穷阻力,也会是牧弘的一个姿态:有教无类,女学也不外如此。
当然,一切的前提便是:舒德音的学问够格进书院来。
她便把自己精心做的集子呈给牧弘,他仔细看了,又递给牧夫人。
牧夫人瞧着,叹了声:“舒家真好家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