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韧的脸上浮起一个正人君子的笑:“说来遗憾,我今日在上风口,只隐约看到舒二小姐过来逗弄小鹿。到底说了什么,风就没有成全我了。”
舒德音将信将疑,眼珠子骨碌碌就是一转:“妹妹?”
许韧拧头看了看身后,又四处张望了一番,实心实意地疑惑:“舒二小姐是叫谁?”
舒德音扑扑乱跳的心就放下了大半,她摇摇头:“没有谁。”头就偏了偏,吐出口气,朝着虚空露了个劫后余生的微笑。
许韧把笑意按下去,执着地问她:“你的左耳??”
舒德音的表情敛了敛,她掩饰左耳的伤情已有许久了,至今许家无一人发现她的异样。可眼前只偶遇过几次的陌生人,他却一眼看破了。
“并没有什么。公子看错了吧?”
许韧一动不动看着她。舒德音面上一层浮起来的笑,红色褪去了大半,只从白生生的脸上透出些许的颜色来。
许韧就点头:“那是我看错了。”
舒德音的笑意真了几分。她朝许韧屈了屈膝:“我已出来许久了,这便走了,将这片清净地还给公子吧。”
出了园子,她被体内残存的耻意驱使着,又拿双手捂住了脸。轻“呓”一声,在手掌里深吸口气,放下手掌来长长地吐出来。
她坚定了眼神,壮士断腕般对清河道:“以后我再去看小花鹿,你??你拦住了!”
清河也觉得吸鹿容易掉智商,本要应下。转念一想,又沉默了——
少奶奶失去她的十二岁有多久了?也只有在这只小鹿跟前,她才是这个年纪应有的样子。
舒德音哪里有脸和老燕王妃说这个插曲,只说在园子里走了走,把这事含糊过去了。
也不是没有好处。她叫这事一搅和,心思倒从定远侯出的谜题转了出来,竟还能陪着老燕王妃说了许久的饕餮经。
离开的时候,她们也是坐了青帏小油车。就见小路的一侧,有个小厮正在训斥一个小丫头。
“??你以为这个世界是围着你转的呢?你滥赌的爹你要管着,好酒的爷爷要管着,好吃懒做的娘你也管着,嫁出去几十里地的姐姐你还管着??”
舒德音心里一动,小油车过去了,她还拧着脖子,支着耳朵去听。
那随从似乎越骂越生气,声音放大了,以舒德音的听力也能听见几句关键的。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你又有什么能为?竟想事事周全???大罗神仙都不能叫人人都爱戴呢,你??”
小油车已走过去好远了,舒德音什么都听不清了。她将背放松了一些些,在小油车上靠了,心中堵住的某一个孔窍“啵”地一声,扒开了塞子,于是豁然开朗。
在他们的身后,那个小丫头眼睛里都是委屈的泪水:“包过哥哥??你怎的了?我没有滥赌的爹啊??”也没有好酒的爷爷、好吃懒做的娘、嫁出去几十里地的姐姐??
包过信手给她塞了几角银子,叹气道:“你就当??哥哥脑子出了问题吧。”
舒德音回府后,并没有急着去找定远侯,而是站在屋中间,闭目沉思了半天。
谁都不知道她在做什么,谁都不敢来打搅她。
于是她站到晚饭的时候,站到夜读的时候,再站到就寝的时候。
到孙妈妈小心翼翼来提醒她时,她睁开眼睛,卸掉了一身包袱的模样:“妈妈,我好饿!”
孙妈妈连声喊人,叫人赶紧送吃食茶水,又扶着舒德音往暖炕去:“快去坐会子。脚都麻了吧?凉不凉?”
舒德音笑着摇头,又在原地蹦了蹦:“不??”脚歪了歪,“??麻!”
也不知她说的到底是麻还是不麻。
孙妈妈忍着笑,把她扶到暖炕上安置了,道:“下回可不许如此了,想事情便好好坐着想就是了。何苦还要折腾自个儿的身子!”
舒德音跟孙妈妈撒娇告了罪,香甜地把留的饭菜吃了,伸了个懒腰:“洗洗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