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弘的话也不知打了多少人的脸,反正赵三奶奶的脸是肿了的——就因为赵家四房那层出不穷的笑话,“老子英雄儿好汉”这句话就成了英国公府的集体梦魇。
赵三奶奶朝几个贵妇人使使眼色,她们却不约而同把目光移开了:牧弘都提起定远侯了,这话就不好往下接。到时讨好了赵三奶奶,却得罪狠了定远侯,也是得不偿失。
铩羽而归,赵三奶奶恨死了文人那张破嘴!
她甩脱了几个没用的贵妇人,吩咐马车夫:“去定远侯府!”
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舒德音就不明白了,这世界上竟还有记吃不记打的人么?赵家的奶奶们小姐们,都吃了许家人那么大一个亏,怎么就不收敛着呢?
师母叹道:“人心莫过于此!凡人都当自己是最正确有理的那个。受了教训了,不觉得那是自己错了,只觉得旁人害她。既是受害了,便要报回来。如此冤冤相报,谁还记得初初结怨时,是为的什么?”
舒德音就顺着师母的思路去想了,最初和赵家是怎么生怨的来着?
是赵宽缠着舒灼华,传出去不好的名声,赵语嫣等人就把罪过都怪责到舒灼华身上,进而迁怒了舒德音。
呵呵,舒德音可以说十分想笑了。如今赵家长房和赵家四房是什么情形?怕是赵家四房倒在路上,长房的人路过,不仅要说声“这个人我并不认识”,说不得还要补上几记窝心脚的。
结梁子的理由早就不存在了,可是赵语嫣母女却誓要把这个梁子结到天长地久去。
到底是闲的,还是吃饱了撑的?
从山长书房里出来,舒德音竟然感受到一种依依不舍的情绪。
从前许瑷的姨娘同她说,要她去找那能带着她往对的方向走的人,那是多么中肯的建议。
她想成为什么样的女子呢?是祖母那样的;是娘那样的;是舒皇后那样的。但她们都只在她的心里,在她的思念里;
如今,她还想成为许绍诤那样的、师母那样的,她有了标杆。
她拐过回廊时,徐掌珠和许瑷都来迎她。
“可是出了什么事?”她们的关切异口同声。
舒德音就微笑起来,心中一股又一股的暖流:我们始终会遇到那些让我们感受到人世严寒的人,会遇到让我们灰心失望的事情。
可是啊,这人世间还是有闪闪发光的人心,叫我们哪怕在黑夜里踽踽独行,也不致颓然止步。
“没事,”话一出口,她又摇摇头,“是有事。赵语嫣的母亲和一干的夫人太太来同山长说,若是留了我在书院,她们的子女便不能继续在书院呆了。”
那两人都是脸色一变,徐掌珠是气愤:“怎么如此霸道!”
许瑷是担忧:“那怎么办?”
舒德音赶忙道:“不要着急。牧先生同师母已经将她们挡回去了,只是,我想赵三奶奶怕不会就此作罢。”
徐掌珠皱眉:“她还想怎样?”
“我想,她一来会向许家的长辈施压;若是不成,便会联合更多的学生家庭,向书院施压。”
许瑷咬了咬唇:“我们回去就找大伯娘说话。”
“好。”
舒德音坐在课室里许久才真正平静下来。其实既然说了要出来进学,会有多少阻碍,她多少想过的。
她看了一眼赵语嫣空空如也的座位:会拿自己的前程来和别人斗气的人,其实多么愚蠢。
今日并没有经史课,倒是有礼学课。
讲礼的先生是一位颤颤巍巍的老夫子,姓宋。
宋老夫子怕是也听过了今日的争端,进了课室,昏花的老眼就在课室里寻找:“舒德音是哪一位呐?”
舒德音有些无奈,她站起来,标准地向先生行了一礼:“学生舒德音,见过先生。”
宋先生就从手里抖抖索索拿出一张考卷出来,眯着眼睛瞧了瞧:“这考卷一字一句,可是你之真言?”
舒德音脑中飞速回忆着她在考卷上写过的东西,试图寻找里头会被宋先生挑刺的地方。
“回先生,考卷所言,是学生所想。然而所学有限,未免肤浅。还望先生斧正。”
宋先生手在讲桌上撑了,死也不肯在椅子上坐一坐的:“考卷上叫你说一说,你对女子三从四德是个什么认识。我瞧着满书院的学生,只有说如何更好施行那三从四德的。唯有你,却说要在‘从’中留一份克制;‘德’里保一分真我??“
全班的目光一下子都聚焦到舒德音脸上:原来她不光身份特殊,竟还爱发非常之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