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皇后说了好半天的话,口都干了。秀梅递来了蜜水,她接过来,抿了一小口,正对上一双蕴满了轻愁的眼睛。
她扬了扬眉,来这里的小姐,无论心里是什么想头,总是带着笑的。
因为谁也不敢在宫里头拉着脸,扫了贵人的兴头;看在其她夫人眼里,也是不美——有很大的概率,即便不进宫,她们的姻缘也在这个圈子里打转。
可这位小姐,眸子里是掩不去的怅惘,既不符合这个场合,也不符合她的年纪。
舒皇后倒有了兴趣,索性招手叫她也来了:“你是哪家的小姐?”
“回娘娘,是礼部尚书赵家的,臣女叫赵雁。”
舒皇后是给赵铭的家里发了帖子。不过她想着,以那位老大人的脾气品性,定是要推拒的。却不知为何,竟让他的孙女来了。
赵雁也知道祖父的性子,原来想求着外祖家带她来。但外祖家不是也有个大想头么!如何愿意捎上她呢。
她只得又回去求了祖父,横竖想进宫来一趟。
赵铭实在是疼爱她得紧,私心里想着,若是不应,这个孩子怕是就要魔怔得没命了,只得允了。
赵雁浑不似礼部尚书的孙女。因为她很不合礼仪地,仰头看着眼前母仪天下的女子。和她对视一息,没有低下头去,却是微微笑了。
那是一个心满意足、别无所求的微笑:“他曾说,他不像父母,却是最像姑姑。”
舒皇后眼神一闪,叫眼前的姑娘起身:“好孩子,叫我仔细看看你。”
赵雁听话地近到舒皇后眼前,还是微笑:“娘娘,祖父对宫里的位置没有念想。是臣女想来看看娘娘,苦苦求了他。”
“好,我知道了。”
“娘娘,臣女可不可以斗胆求您一件事?”
“凡我能做到的。”
“您可以告诉我,”她笑着,眼泪扑地滚落,“他葬在哪里吗?”
舒皇后已经全然明白了,她轻轻帮赵雁拭了泪:“傻子,都忘了罢。”
“臣女在佛爷面前起过誓。便是全世界都忘了他,我也不忘。所以我要长长久久地活着,长长久久地念着他。”
舒皇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属于她自己而非舒皇后的表情。
她疼惜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他若知道,只盼你无忧无虑活着。不是如今这样,困在往事里进退不得。”
赵雁只是摇头,她已在心里和他结了誓言,便再不能更改的。
“娘娘若可怜臣女,便将他的长眠之所告知臣女吧。臣女想着,若世上有一人知道,那也只有您了。”
舒皇后长长呼出一口郁气,属于舒皇后的笑容又回来了。
她看一眼秀梅,微微点头,无声的说了个“呦”字。
秀梅上前笑着将赵雁扶起来,看着她不那么狼狈了,才在她耳边轻声道:“定远侯府的三少奶奶知道地方,小姐去寻她吧。”
赵雁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她又生生咽了回去,只绽放了一个叫人窒息的笑容:“多谢娘娘!”
舒皇后都不忍再去看她,移开了视线,去看那群暗暗关注着这头,却要装作说话、嬉闹、看风景的贵女们。
赵雁真是想当晚便去寻舒德音说话,但她也想这样岂不是徒惹嫌疑?
辗转反侧了一夜。
第二日起来,她就吩咐丫头找了素白的衣衫,素面轻钗,早早就定了马车,在云鹿学院门口等着。
等到定远侯府的马车过来,她已是牙齿都打颤了:“扶我下去。”
她的马车停在院墙一侧,她下了马车,脚其实站不太稳。只能叫丫头扶着,倚在车边。
丫头过去同舒德音见礼,说了几句话。舒德音朝这边看过来,认出了那位对她抱有善意的姐姐。
舒德音和许瑷耳语几声,叫许瑷先进了书院。她自己就笑眯眯走过来。
“姐姐!”
她到了眼前,笑着伸手握了赵雁,却是吓了一跳:“姐姐的手抖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