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德音便是坐在路边上,在无数个人头中,看到许厚璞如溺水般拼尽所有的力气挣扎。他目光所及之处,徐掌珠正将一个哇哇哭着的孩童举到了肩头,如出一辙地拼了命般,要将孩童递给路边站稳了的妇人。
但她到底不过是个花季女儿,便是有功夫,也无法在泄洪似的人潮中不动如山。
一个中年男人被人群裹挟着奔过来,哪管拦在前头的是谁,信手一推,徐掌珠便要往一旁倒去。
舒德音心重重一跳,再看了徐掌珠周围,别说三“阿”,便是涉水也抽身不得。明明同徐掌珠不过咫尺,逃命的百姓涌来时,相隔堪比天涯。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徐掌珠将孩童护在怀里,在人群时跌跌撞撞如狂风中的绿枝。心里只盼着许厚璞快一些,再快一些,赶快到徐掌珠的身边护一护她。
可许厚璞当真左突右进,抵达徐掌珠身边时,她又疑心这一切不过是个荒诞的梦:许厚璞在隔了徐掌珠几尺远的地方,便努力将手伸长了。手指尖触到徐掌珠的瞬间,已战栗着将她的肩膀顺势锁住了。
然后就是最大限度地靠近了,不由分说将人拥在了怀里,确认了徐掌珠真实地活着。
舒德音还要再看下去,阿停闪身拦在了她面前:“少奶奶,咱们去寻一个安全的地儿吧?”
舒德音怔怔看着她,又看看清河,她们都不由自主回避了她的视线。
她茫然地低头,小兔子也忽闪着大眼睛更茫然地看着她,长长的眼睫上还沾染着几滴晶莹的泪珠儿。
“走罢!”
阿停正待要走,眼神一闪,一句惊呼脱口而出:“无羁!”
人群里一个汉子捂着腹部,踉踉跄跄走着,隔着他不远处,好几个蒙着面的壮汉也要突破人墙,只盯紧了不叫他走脱。
不知为何,舒德音突然有种宿命之感,仿佛这一刻心才落到了实处:好似老天将平宁候派来,将许厚璞派来,又将舅老爷派来,叫她断了腿任人支配,将她带到这条街上来,又起了这场大乱,不过是用一个漫长的故事告诉她,最终的最终,不过是你一个人和世界的一场对峙。
她看着阿停:“你去吧。”
阿停头一次心裂成了两半:“少奶奶??”
“你去吧,那头生死攸关,我现下无忧。便只看轻重缓急,你也要去啊。”
阿停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她咬了咬牙:“我去去便回来!”
清河的眼泪也淌了一脸,如何就剩了自己一人,自己才是几个人里头最最无用的啊!前后都是人,越来越多的人往廊下挤,这要如何脱身,如何脱身!
舒德音反而渐渐镇定下来,她回头看了看,这是一家文房店。灯会时也无人会来买这些物事,因此一条街的店面都是关了的,将廊下借给了小食、花灯等的小贩摆摊。
“叫人把门砸了!”
清河脸色发白,这如何砸啊!
舒德音指挥着她拉过几个拥在廊下的男子:“砸了铺子,这里的铺子连院子,后门可以出去!”
一时间也顾不得那许多,男子们齐力动起手脚来。求生时的气力是惊人的,转瞬间文房铺子的大门就叫砸开了一个大口子,能伸进手去把里头的门栓打开了。
舒德音指着一个男子,不容分说地吩咐道:“你,把一路通往后院巷子的门都打开!”
人在慌乱时大脑一片空白,但一旦有人指挥着行事了,也会本能照做。
舒德音又指着其余那些孔武有力的男子:“你们再去把这一排铺子多砸开几间,叫上人帮忙,开一间,就留一个人,把街上的人流分过去!”
那几个人望了眼文房铺子,其实更想从这里径自逃生去了。
舒德音便加了句:“我是定远侯府的人!你们办成了这件事,明日到定远侯府来,侯爷必有重谢!”
干了!那几个人拧身就往旁边的铺子去了。
已经有人看到了这处洞开的门户,往门里挤进去。
清河也慌乱着要推着舒德音去挤,但她才几斤力气?便是那门槛都进不去。
“清河!清河!”
舒德音扯着嗓子喊她,又抬手去扯清河的手:“你推不动我,你抱着小兔子去叫人!我就在这里等你!”
清河哪里肯,只咬着牙要推她走:“少奶奶,一起走,一起走。”
“我答应了许先生,要将这孩子完璧归赵的!清河!清河!她是个孩子!”
舒德音已是嘶吼了,清河再也没有一丝力气,泪眼朦胧地接过了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