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韧将舒德音上下扫视了,确定孩子没有受伤,便没有出声,陪着她静静坐着。
这一刻,空气里的躁动和悲凄都远了,夏夜微凉的风拂过来,将他们的发丝和衣袂扬起。
直到清河失声唤了声“少奶奶”,这个世界的嘈杂才重又笼住了这方天地。
“少奶奶,您竟不在原地等着,可吓死奴婢了!您吓死奴婢了!”
清河扑过来抱住舒德音的大腿,不由分说就是放声大哭:今夜实在惊心动魄。
舒德音摸摸她的头,目光和满脸愧疚的许厚璞碰撞了。
她微微一笑,执起了花灯递给他:“你的灯。”
这一夜,也不知有多少人彻夜难眠。
阿停是第二日早上才回来的,在正房外撞上了清河,见到清河哭得肿胀的眼皮,不由呐呐:“清河??”
清河带了一丝丝疏离,朝她笑道:“回来了?”
“少奶奶??没事吧?”
说起来,舒德音真的一点事没有:徐掌珠尚且崴了脚,许瑷也蹭破了手掌,可她完好无缺的,真真是个奇迹。
舒德音还先关怀了她:“可是你主子到京城来了?昨夜的那位护卫大哥还好么?”
阿停真是,听她说了“主子”二字,扎心得很。
“并没有来的。是无羁北上来办些事,叫人给盯上了,所以??便是昨夜的火灾,也是他们打斗时引起的。”
舒德音“唔”了一声,没有多问了:“忙了一夜,你也累了吧,快去歇着。”
阿停望着舒德音欲言又止,得了一个安抚的笑:“我无事的。不要多想,去吧。”
阿停和此刻随侍在侧的阿西对了个眼神,只得退下了。
舒德音托着腮在炕上坐着,上头一个案几上堆满了小物件,都是昨日大伙儿送她的生辰礼物。
她拿出一个匣子,打开来,里头是一副翡翠的手镯。一看便知是极品,珍贵异常。
舒德音看着看着不由笑了:其实人的欲望多么奇怪,此刻若是问她要这副价值连城的镯子,还是一个残缺的花灯,她或许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阿西,你帮我做件事好么?”
吃过了早饭,许瑷来了湘仪院,舒德音看了她的伤口,也是十分愧疚:“??竟没注意到你摔倒了??”
许瑷摇摇头:“那般嘈杂,你的耳朵又??”
舒德音微微一震:“你说什么?你如何得知?”
许瑷却是叫她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不是你自己说的么?那日你同宋老先生争执过后,在你??父祖跟前儿,你便是对许先生说的,说你的左耳听不清了。”
舒德音瞠目结舌:原来她亲口对许韧说过么?那后来许韧问起,她还张口说瞎话??
她的脸微微红了,只觉得自己所有的不堪都无所遁形般。
“阿稳,你同旁人说了不曾?”
许瑷摇摇头:“我瞧着你从前不露一丝端倪,想着你是不愿叫人知道的。”
那就好,那就好,舒德音真是不愿意多叫人知道了:倒不是怕人的歧视,反是不要人的怜悯。
舒德音还未细问许瑷昨夜如何脱险的,许瑷却是有些羞赧的模样儿,问舒德音:“你可还记得,有一回我同二姐姐去燕王府的别院,却叫人??”
舒德音看着她微红的面庞,秒懂了:“脚踝?”
那次是有王府的男客吃醉了酒,从造的假山崖跳进温泉池子里,正巧许瑷和许璐便在那里瞧景致。那个男客从池子里冒出来,居然将许瑷的脚踝抓住了??
“我??我昨夜又遇到了那个人??”
原来许瑷和丫头慌不择路的避到了小巷子里,但夜里黑成一片,她们如何敢就此呆着不动。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大着胆子,试图从小巷里绕出去。
京城里这样九曲十八弯的小巷何其多,主仆几个没一会儿彻底迷了路,别说寻到出路了,连来路都找不到了。
自然是心慌意乱的,唯恐无尽的暗夜里藏了吃人的怪物,要将她们拖进不可知的恐怖命运中去。
越怕越要乱转,越乱转就迷失得越远。等到再次看见大片的灯火时,主仆的腿都是软的。
几个慌乱得失了方寸的小白兔就去叩门了。
门打开时,里头的人都乐了:从来没有见有千金小姐上私寮来敲门的。
他们看许瑷的穿着就知道惹不起,也没有将人拉进去就此囚禁了什么的,只挥挥手将主仆几个斥退了。